“就像你刚才说的,如果我发现了异样,同样也不会手软。”阿梅莉亚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冷冰冰地盯着斯诺。
泰勒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随着旁边刚铎肆意的笑声坠下来。他伸手取出一支烟咬在嘴上,直到快要将纸质烟嘴咬碎,也没有点燃。自相残杀,怪物,精神侵蚀,面前的人偶……别说当今皇帝,就是泰勒那杖朝之年的主教父亲,也肯定对这些事情闻所未闻。他垂下头瞥望着光秃秃的地面,一丝忧虑缓缓膨胀。现在看来,似乎当初与阿梅莉亚他们同行的决定冲动又可笑。根本不知道这支临时拼凑的,每个人都心怀各异的队伍能走多远。
几口烟的时间,泰勒重新抬起头,把烟嘴被咬得稀烂的烟卷随手抛向背后。心里整理过众人提供的信息,他目光驻留在茉伊拉身上,尔后开口询问起它和斯诺的来历。然而这次茉伊拉很少见地直接拒绝了泰勒的问题,理由是这在眼下并没有什么实质意义。泰勒看看斯诺,蒙面人全无开口之意,私生子嘴角虽然还保持上扬,但叹息里满是遗憾。也许只能靠时间来解决这个疑问了。
谈话于众人的再次沉默中结束,怀着心事的人们在车子周围各自散开。茉伊拉坐下来,空气变得闷热黏腻,她仰起头,厚重的云层不知何时遮蔽了深蓝色的夜空。
“要下雨了。”斯诺的声音从近旁传来。茉伊拉转过脸,蒙面人头枕双手平躺在地面,黑色眸子直向天空。
“你最讨厌的天气。”
“早就习惯了。别把我说得好像有多娇生惯养似的。”斯诺斜眼看着旁边茉伊拉有点娇小的身体,“现在只希望能顺利找到你说的那个炼金术士,看看他能不能有点什么作用……我们在这儿待得够久了。”
“我心里也没底,不过总要抱些希望。说不定他们真的会用魔法把我们送回去。”茉伊拉半开玩笑地说着。
“你被你那个白痴搭档影响得越来越多。一想到他那副处处算计的嘴脸我就觉得恶心。”斯诺轻叹一声,合上双眼。她扬起右手攥成拳,轻轻扣在茉伊拉小腿上。
“我都不愿意再反驳你,每次都这么了无新意。其实你也不讨厌阿梅莉亚,只可惜她不是基米,反而跟你一个样。”茉伊拉低声说着,目光指向自己左边的黑暗——阿梅莉亚和希尔·菲比的方向。
“啊,你说是就是吧。”斯诺手滑向茉伊拉的大腿,指尖在坚硬的外甲上抚弄,“我竟然在怀念你那个身体——至少躺上去挺舒服的。”
“可惜当下并不适用。”茉伊拉对斯诺的挑逗无动于衷,她盯着阴沉的夜空,云层重重堆叠,越压越低,“我更担心雨,也许踪迹会被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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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会有不少影响,不过我会努力领路的……”希尔·菲比的声音渐渐低到几不可闻,夜里的燥热仿佛一具无形外壳,紧紧将侦察兵皮肤之下那股无可名状的寒冷包裹。他肩头垮下来,目光毫无焦点地在地面徘徊。虽然早就解除了误会,但几十公分外的阿梅莉亚依旧令希尔·菲比喘不过气。别说她那双蓝色眼睛,菲比到现在都不敢正视公主的脸。
“我以为你不会理我。”阿梅莉亚的声音稍带着沙哑,与斯诺争执时满是压迫的气势似乎已经随着夜的弥漫而消融殆尽。公主干涩的笑声里透出欣慰,她歪头看着希尔·菲比的侧脸,相比那些口口声声称呼着同伴的家伙,现在反而是这个侦察兵最值得信任。一张熟悉的脸浮现在脑子里,佛瑞,然后是唐恩……瑞阿梅莉亚双唇紧紧抿成一线,她又悄悄看向希尔·菲比: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个侦察兵平安带回德洛温。她不想再眼睁睁看着自己人在面前逝去。
“我一直告诉自己,你不是那个魔鬼。”侦察兵的声音听起来毫无起伏,他说完这句话就安静下来,再没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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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发什么呆,公子哥儿?”埃文·刚铎坐在车顶边缘喷云吐雾,耷拉着的小腿在空中随意摆动。对他来说,休息似乎并不重要,能够安静惬意地享受一支雪茄,才不枉度此夜。
“睡不着。”原本平躺着的泰勒倏地坐起来,拳头垂向车顶的金属板,“我还想着这次终于不用挤在这铁箱子里摇摇晃晃地过夜了,谁知道会是这种结果。”他说着,在赏金猎人的哼笑中给自己点起一支烟,把嘴凑上去深吸到肺里再也容不下一丁点气体;等待了大约三秒钟,灰白色的烟气伴随着他如释重负的呼声从鼻子和嘴巴里喷涌而出。“和这该死的天气倒是没什么关系。应该说……刚入夜那段讨论会让我越来越觉得不安。我本来以为那些人会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更团结,结果呢,呵。”
“恕我直言,虽然您的表现要好很多,但我们都知道你也不过是希望利用他们。其他人我不敢确定,但我们的公主,你认为她会看不出你的意图?不过您大可不用太担心,在见到那个凯特·弗拉梅尔之前,公主是不会打退堂鼓的。”刚铎一只胳膊伸直撑住身体,咧嘴发出自信的笑声。
“我的目的和她的利益并不冲突,所以就算她看出来也无妨。我也相信洛芙莱斯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只是那个斯诺,她才是最不稳定的因素。她旁边的人偶,虽然看上去很好相处,但它始终站在斯诺那边,只要冲突稍微升级,它估计不到半秒钟就会翻脸。”泰勒在烟雾缭绕中耸起肩膀,“瞧见它停车那时候没,大概就算我们几个一起上,最后也都会被撕成碎片。”
“啧,你对它的评价没啥问题。不过——您应当也发现了,它比斯诺要通情达理得多,这正是您可以发挥长处的地方。只要能讲理,对您来说都算不上问题。”刚铎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瞳仁慢慢转向泰勒,“你就像个第一次上前线的将军,被爆炸给吓呆了。记住,你只要用脑子,需要动手的脏活儿交给我这种人就好。”
“呵……哈哈。”泰勒颤抖着笑出声来,“这个比喻真是恰到好处!想不到这居然是从当初那个落魄狼狈的赏金猎人嘴里说出来的。”
“我们这一行,大多数时候也是要用这里的。”刚铎沉着嗓子,用左手食指尖点了点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