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姆。霍顿对这些凶悍的骑士也是只闻其名,未睹真容。为什么一个骑士会出现在这儿?只有她自己?他平复了呼吸,抬起头看向罗斯。眼下还是小心试探对方的意图为上。
“之前有所冒犯,望罗斯阁下包涵。”
“可是你的眼神里只有怀疑。”罗斯从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哼声,“这是我期望看到的。如我刚才所说,你的野心,还有谨慎,值得我与你合作。”她目光移向桌面的徽记,“钨钴合金,钴含量百分之十二,目前只有皇家铸造局造的出来。你可以让我们的炼金术士告诉你,我没有说谎。”
“我并不清楚那两天你们在荒岛上经历了什么。”霍顿听完罗斯的话,低头砸了下嘴唇。他把身体往后靠,肆无忌惮地架起二郎腿。“但你拿下头盔的时候,弗拉梅尔没有一点惊讶——他早就知道你是个女人。所以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串通好的呢,罗斯阁下?”
“没错,他在岛上见过我的脸。”罗斯依旧挺拔地坐着,毫不避讳霍顿的目光,“而且他还把我当成了他未婚妻。”
说到这儿,一丝极其鄙夷的神情从罗斯脸上掠过。接着她笑起来:“皇帝陛下命令我把凯特。弗拉梅尔带回德洛温治罪。介于阿梅莉亚公主的遗憾……我在此点到为止,霍顿中尉。”
“公主为了那个在外面站岗的蠢货殉情。”霍顿若有所思地看着罗斯,突然瞪起眼睛,“你说他把你当成死了的公主?”
“他说眼睛不会骗人。但自从弗拉梅尔进监狱之后他和公主就再也没见过。所以他对我叫出公主名字的时候,我正好顺水推舟。皇帝陛下希望能见到活人,让弗拉梅尔在回去前暂时高兴点,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我明白了。罗斯阁下大老远跑到这荒郊野岭,原来只是为了要人?”霍顿放下架起的腿,重新把两只手十指相扣置于桌面。
煤油灯的光线变得暗淡,告诉屋里的人燃料即将耗尽。如果按照霍顿原来的计划,这突如其来的光线变化或许会渲染出意外美妙的气氛。现在的他却在和这个叫罗斯的女人隔桌对峙。他朝那个脏兮兮的金属灯身瞟了一眼:该死的穷乡僻壤,连电灯都用不上。
“正是我此行目的。”
“而你对此称之为‘合作’?那还不如在你靠岸时直接对我下命令,罗斯阁下。”
“霍顿中尉,我认为我们应该等你确认自己的想法之后再谈。毕竟——合作总要建立在信任基础之上。”罗斯终于稍微挪了挪上身,目光指向桌面的徽记。
没有月亮的时候,西陆的黑夜似乎比德洛温更厚重,营地里煤油灯的点点光亮也因此变得刺眼起来。凯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驱赶困倦。但就连这种拍打都变成了回忆中母亲安抚的感觉,眼皮无可阻挡地沉下来。
炼金术士猛然抬头,使劲摇脑袋,大口呼吸:不能在其他人睡着之前偷懒,如果被发现,那些天马行空的惩罚又会降临到他脑袋上。
他们根本不会在意凯特已经连续守夜五天这种“小事”
唐恩也不在,他本想要接替凯特的位置,甚至向卡曼提出了申请。然而军士长称让凯特守夜是吉姆。霍顿中尉的命令,任何人无权违抗。唐恩作为一个小兵,也只能默默服从命令。
那个声音在这种时候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凯特无比希望它现在能在自己脑子里捣乱,至少发疯的时候不会睡着。他打了个哈欠,眼睛闭上的时候,有三只冒着红光的眼球与他对视。炼金术士激灵一下,立刻睁开双眼,除了煤油灯,没有其他东西。
“是那几只狼……如果那玩意儿算是狼的话……”凯特回想起眼睛的来历,但阿梅莉亚的身影好像更清新一些。绷紧的肌肉变得松松垮垮,差点被驱赶的倦怠卷土重来,不费吹灰之力便再次夺回炼金术士的身体。
随着对外界的感受越来越弱,凯特想要给身体找个支点。他胡乱摸索,手掌触到一个硬物,身体便靠上去。结果一个趔趄,然后是咣当一声:望远镜和细长的支架当然撑不住炼金术士的体重。凯特垂下肩膀叹气,蹲下身准备把滚落一边的望远镜筒捡回来。
身后传来脚步声。凯特慌乱地拾起镜筒,但他已经没时间把它装回到支架上。于是炼金术士挪了挪位置,装作自己刚才正手持望远镜认真放哨——只盼望来者别注意到倒在地上的支架。
两个面无表情的士兵出现在面前。他们似乎并不关心凯特刚刚做过什么。
“把那个放回去。”其中一人开口。
即使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凯特也知道那个士兵嘴里的“那个”是什么。炼金术士舔舔嘴唇,回身扶起支架,将望远镜架在上面。
“跟我们走。”
“但是守夜……”凯特回过头,他预感到不好的事情,“你们知道的,我不能擅离岗位。”
“会有人接替你。”士兵的脸仿佛是木头刻成的,他说话的时候只有嘴巴在活动,看不出一丁点表情变化。“吉姆。霍顿中尉有事情找你。”
炼金术士侧过脸看看望远镜,他现在更愿意在这儿彻夜不眠了。只要跟霍顿这个名字沾上边,准没有好事发生。
炼金术士被带到军官们休息区,霍顿在一个靠边的独立套间里等着他。
“长官。”那两个士兵仅仅退到门口,凯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这种情况。他费劲地站直不动,双眼与坐在椅子里的霍顿对视。希望他不是心血来潮拿我来实验什么新刑罚。
吉姆。霍顿绝对是架子和脾气与职位等比上升的最佳范例。他一言不发地看了凯特好一会儿,终于拿出一个抛光的银黑色物体,扔在面前的桌子上。
“看看这是什么。”
凯特看着霍顿,从他脸上读到准许的表情之后,才迈出一小步。炼金术士凑近桌子,看清上面躺着的金属徽记。
他再次抬起头看霍顿的时候,两条眉毛已经紧紧锁在一起。
“帝国之矛……长官,你从哪里弄到的这个。”
霍顿盯着凯特,慢慢昂起下巴。他好像想要从炼金术士脸上读出点什么,但显然没意识到帝国之矛这四个字的重量。
“这个用不着你多问。我要你鉴别这东西的真假。现在!”
“长官,帝国之矛的徽章是钨钢打造出来的。咱们眼下的条件,我没办法分析它的成分……”凯特直视霍顿,表明自己没在说谎。可是他没说完就停下来:霍顿脸上显出愠色,看来今晚不想办法得出结论,怕是逃不出霍顿的手掌心了。
“只能用其他办法试试看。”炼金术士吞下口水,对霍顿码出一个很勉强的笑脸。
“随便你用什么办法,只要不弄坏它。”霍顿对凯特摆摆手。
凯特拿起沉甸甸的徽记,仔细观察上面骑士枪和齿轮的造型。灯光在徽记的弧线上流淌,给这块银黑色金属镀上一层奇异质感。实际上,炼金术士觉得自己现在可以用那奇怪的能力分辨出手中金属的成分,但是他必须在人前保密——尤其是霍顿。历史书上人们对待异类的残暴手段不计其数,凯特可不想成为那群可怜人中的一员。
他的手指触到徽记背面的刻印,那里有一串漂亮的字母:米拉。罗斯。一八三六年七月十日。
炼金术士心里升起一股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