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好。’
元昼字迹遒劲有力，一般人的字，不会有他那么好看。
白广园因为字，倒是高看了小伙子一眼。
‘你喜欢我家星星，对吧，小伙子？’白广园直接开门见山，公司的事情很忙，他没有太多时间浪费在小孩子身上。
元昼当时心便沉了下去。
有种闷到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像是坠入冰湖。
他的秘密，被人发现了，‘是。’
‘星星年纪小，还没开窍，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我们家过几个月要搬走，我希望，你能在这几个月里，尽量收敛自己的感情，不要让她觉察到。’
元昼顿了许久，没有任何反应。
良久之后，才缓缓写道：‘因为，我是残疾。所以，叔叔觉得我不配喜欢繁星，对吗？’
白广园只是稍加思索，便否认了。
‘不，自己的女儿有可能跟残疾的男孩子恋爱，是每个父亲都不愿看到的。但我反对你和繁星，并非这个原因。’
‘我不觉得，你是残疾，所以不配喜欢星星。但我觉得你的心态，配不上我的女儿。’
最开始，得知隔壁的哑巴小子觊觎自己女儿的时候，他的确是邪火直冒。
就好比自家小公主被个乞丐盯上了似的。
但白广园能在商场闯出一条路来，换位思考的能力和情商不容小觑。转念一想，一无所有的年轻人，将仅有的感情给了他的女儿。
哪怕不被接受，也不应该被践踏。
无论何时，真心真情，都应该得到善待。
‘为什么我不希望你跟星星在一起，你的第一反应，是觉得我之所以会反对，是因为你是个残疾？’
‘我知道，你是因为自卑。’白广园处事老辣，一言点破问题所在。
‘你自卑于自己的生理缺陷，于是心安理得地从小躲在星星身后，享受着她的保护。她为了你，从小跟人打架，小心维护你的自尊，对你比对其他朋友都好。可是你，又为她做了什么呢？’
虽然星星以前打架，大部分是杜芝兰去学校善后的。
但自己女儿从小到大发生过些什么，白广园都很清楚。
没有因此而迁怒“罪魁祸首”元昼，是他的涵养。
‘孩子，这世上生而艰难的人，有很多。每个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要靠自己努力，才能将苦痛当成改变命运的踏脚石。’
‘渴望被别人拯救，凭什么呢？’
白广园也不知道，自己写这些，这孩子能不能看得进去。
他在商场上，见过病痛缠身，命不久矣，躺在病床上都还要处理公司事务的商业大佬。
见过父母丈夫孩子都因飞机失事而丧生，结果第二天，还是要打起精神参加公司董事会的女强人。
也见过小时候被侵犯，导致精神崩溃，最终靠着自己，一步步从阴影中走出来，最后化伤害为动力，成为慈善家的奇女子……
各有各的苦，各有各的不幸。
有勇气走出来的，叫凤凰涅槃。
没有勇气走出苦难的，无非就是堕落成泥罢了。
‘你喜欢星星，可也仅仅只是喜欢。你没有为了她而变得更优秀，也没有考虑过耗费比正常人更多的努力，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你的喜欢，不过如此。’
你的喜欢，不过如此。
短短八个字，字字诛心。
元昼被激得差点当场落泪，嗫嚅着嘴唇，拼命想要解释，可是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且最可悲的是，就算他会说话，恐怕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我的女儿，执意喜欢一个残疾男生，为了她开心，我能够接受。’
‘但是喜欢一个残疾、自卑，而又不求上进的男生，为了她的下半生，我不接受。’
残疾、自卑、而又不求上进。
简短的三个词，精准无比地概括了元昼整个人。
而且，还让元昼无从反驳。
‘叔叔，我以后会努力的。’元昼颤抖着写道。
所以，给他一个机会，好不好？
他会为了繁星努力，会变得比别人更优秀！
会的，一定会的！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我只希望，我刚才提出的要求，你能答应。’
他手底下有不少员工犯了错之后，都说以后一定会弥补。
求着给个机会的年轻人，他实在是见得太多了。
‘我答应。’
‘叔叔，如果我以后变得足够优秀，可以喜欢繁星吗？’元昼眼眶泛红，始终在强行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白广园并不忍心打碎一个刚成年的孩子所有的希望——
‘可以。’
两个人交流完之后，白广园买单离开。
最后在本子上写下‘加油’二字。
元昼坐在座位上，静静看着本子上的话……
你的喜欢，不过如此。
残疾、自卑、而又不求上进。
良久，抱着本子低垂着头，眼泪一颗两颗……紧接着是无数颗，不断往下掉。
他的喜欢，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
原来真的……不过如此。
他所有的深情，所有的喜欢与纠结，都不过如此。
如果白叔叔以奚落的姿态，让他不要肖想繁星，兴许他会觉得愤怒，觉得他分明就是看不起他是个残疾。
可实际上，人家看不起的，从来都不是他的生理缺陷。
而是……他的不求上进。
元昼佝偻着身子走出咖啡馆，眼泪一直在不断往下落。
刚才那一场交流，几乎打垮了他所有的精气神，让他身上再看不出一丝半点的少年气。
*
白广园跟元昼谈过之后，元昼足足在家里躺了三天。
除了周六日外，还请了周一的假。
周一晚上，繁星端着杜芝兰煮的粥给元昼喝。
顺便伸出爪子摸了摸他的额头，不发烧了鸭。
‘今天老师上课，我小星星，特意记了笔记，你乖乖看嗷。生病了，学习也不能落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繁星写完，拍了拍放在床头柜上的书本，一脸骄傲地看着元昼。
她小星星，其实还是很好学的。
至于为什么，每天上课睡觉……
任平是谁，每天努努力力听课，写作业，但是每次考试都是三十分左右。
每天睡觉，也是三十分左右。
换做你，你也会选择自暴自弃，上课睡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