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朱由检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舒服地躺在船舱内的一张软榻上,这在以前是没有的。可这张床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舒适的感觉,因为他发现自己正在发着高烧,脑袋昏昏沉沉,腿部的伤口更是如同火烧般,一跳一跳地剧烈疼痛。
在船舱内服侍他的,是两名陌生的朝鲜族少女,都穿着传统的民族服装。见朱由检醒来,她们忙喂朱由检喝水,又帮他用凉毛巾擦身体降温。
朱由检莫名其妙地问道:“你们是谁?贞妍去了哪里?”
这两名少女却微笑着摇摇头,示意自己听不懂汉话。这就等于对牛弹琴了,朱由检又动弹不得,只能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任她们摆布。
又过了好半天,只听船舱外的甲板上一阵脚步嘈杂之声,随即传来李贞妍的声音:“我已经说得够明白了,你还跟着做什么?”
另一个恭顺的男声应道:“翁主,不是小将放肆,实是王上再三严令,只要见到翁主回国,就着小将沿途保护回汉城…”
“你去回禀王上,我现在还不能回汉城,必须先去云岘宫拜见大院君!”李贞妍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而且也不用你保护,我们自己乘船过去就可以了。”
“但是王上有急事要见翁主,若小将不能护送翁主回宫,只怕王上要降罪于小将啊…”
“李希,你是要绑架本翁主么?”李贞妍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厉声质问道。
“小将不敢!”原来说话的人正是京畿道水军节度使李希,他慌忙答道,“小将只是奉命行事,还望翁主鉴谅!”
“大胆!”李贞妍突然怒喝一声,把躺在床上的朱由检都吓了一跳。认识李贞妍这么久,朱由检从来都只看到她冰雪聪明、温婉可人的一面,想不到她发起怒来,自有一国郡主的气度威仪。
接着只听“扑通扑通”之声不绝,想是李希及其手下见李贞妍发怒,吓得跪倒了一大片。沉了片刻,李贞妍冷冷地道:“云岘宫与汉城不过咫尺之隔,大院君又是王上与我之父,我回国先参拜大院君有什么不对?就算是王上在此,他也会理解我的!尔等硬拦着不让我去,难道是想离间本翁主、王上与大院君之间的骨肉亲情?”
这话说得声音虽然不大,份量却是极重,吓得李希连连磕头道:“小将不敢,小将不敢!”
“既如此,就请节度使大人放行吧!”李贞妍语气稍微放缓道。
李希犹豫片刻,嗫嚅着道:“既然翁主要见大院君,小将放行便是。不过这艘船上都是外国人,不宜从汉江口长驱直入。不如先在仁川暂行羁留,待翁主见过大院君与王上之后,再行…”
“住口!”李贞妍不等他说完,当即怒斥道,“什么外国人,他们皆是大明水师的将士!大明乃我朝鲜国之宗主国,有大恩于我朝鲜;大明水师更是与我国水师戮力同心,击败倭寇入侵。这才二三十年过去,难道你都忘了?更何况船上有我国重要的客人,他身受重伤须得尽快调治,若再耽搁行程,一旦有个差池,你能承担得起?还不速速给我退下!”
李希不敢还口,只得赔笑道:“不知是哪位贵客,翁主可否赐示,小将也好向汉城传回消息,让朝廷早做准备…”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李贞妍的语气中竟带着一丝杀机,“李大人,本翁主奉劝你一句话:疏不间亲。望你细细思量。”
李希听了吓得浑身冷汗,哪还敢再答话,只得抱头鼠窜而去。李贞妍便对郑森道:“可以开船了。”
朱由检只觉船身一晃,福船随即又开始向东驶去。过了片刻,李贞妍匆匆进入船舱,关切地问道:“殿下,您醒了?”
朱由检顿觉眼前一亮。只见李贞妍身着朝鲜王室的华丽盛装:肩披红帛,上身着黄色窄袖短衫,却露出修长的粉颈,那丰满的胸脯也几乎遮掩不住;下面则是湖绿色曳地长裙,腰垂红色腰带,衣裙上绣满了精美的花草图案与水样的波纹。
在往脸上看,这位朝鲜翁主云鬓高盘,轻施粉黛,俏目低垂,欲语含羞,端的仪态万千,真不愧是“粉胸半掩疑晴雪,朱唇深浅假樱桃”。
朱由检一时看得呆了,好半天才怔怔地道:“贞妍…你真美!”
李贞妍俏脸一红,忙跪坐于朱由检的软榻前,半是娇羞半是忧虑地道:“殿下伤得这么重,还只顾取笑贞妍!您现在的腿伤很重,不但腿骨错位,而且伤口化脓感染,若不及时救治,会有生命危险的!”
朱由检也吓了一跳,又一想这个时代可没有抗生素之类的药物,伤口感染可是要命的病。想当年国际主义战士白求恩大夫,不就是给伤员做手术时,不慎割破了手,最后伤口感染牺牲的么。如今自己可比白求恩的伤重多了,难道自己就要交待到这异国他乡?
最后他一咬牙一狠心道:“如果实在没有办法,就截肢吧!”
李贞妍却被他的样子逗乐了,又赶忙敛容致歉道:“殿下勿忧,贞妍现在就带你去云岘宫拜见大院君。”
朱由检心想我老人家命都快没了,还管你什么大城小院的。李贞妍看出他的疑虑,忙耐心解释道:“大院君即是贞妍之父、定远君讳李琈(音浮)。哥哥坐上王位之后,便封他老人家为大院君。本欲将他接到王宫居住,可他老人家执意不肯,仍居于汉城北面不远的云岘宫。他身为我们海州李氏的家主,既是武学大家,又精通岐黄之术,我亲眼见过比殿下更重的伤,都被他老人家医好了呢!”
朱由检本来以为自己不死也要扒层皮了,如今听说腿伤有救,自是喜出望外。望着窗外静静的汉江水,他的心情也开朗起来,一时兴起还哼起了小曲。只不过他的嗓音比破锣也好不到哪去,那两名服侍的朝鲜族少女听了不禁捂嘴偷笑。
原来这两人本是李贞妍的侍女,自是李贞妍安排她们来服侍朱由检。见二女偷笑,李贞妍刚要训斥,朱由检却笑道:“不要训人家,我本来唱得就难听嘛。不过既然笑话我唱得难听,翁主就得唱个更好听的,否则本王可是不依!”
李贞妍忙摆手拒绝,朱由检却不依不饶,定要她唱。李贞妍拗不过他,只得轻启朱唇,曼声吟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