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南京城的天气骤然由晴天转为彤云密布,预示着一场大风雪即将来袭。而城内的气氛同样悲凉肃杀,京城十三道城门全部落锁,各卫所官军和关宁铁骑紧急出动,逐街逐巷搜索刺杀常胤绪未成、却击伤袁可立的凶手。
可是找到凶手谈何容易。凶器已被丢弃在侯府院墙外,这是一支经过简单改造的燧发鸟铳。南京卫所官军是没有这种先进武器的,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又是潜伏的白莲教徒做案。而且此人和偷运手榴弹的白莲教徒不是一条线上的,否则在严刑审讯之下,早就被咬出来了。
但是还有另外一条线索。据常胤绪所说,他设下“鸿门宴”,是同样即将进京的原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胡应台出的主意。但是不知为何,今天胡应台却从始至终没有露面,十分可疑。
王在晋立即下令搜查胡应台的宅邸,却扑了个空,胡应台已经不见踪影。剩下几个不知内情的仆人,说胡应台今天一早就换了便装出门,后来就再没回来过。
可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锦衣卫把胡应台的宅邸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发现了蛛丝马迹。大概是走得匆忙,又不能携带太多东西,胡应台的很多个人物品遗留在房间内,其中有一尊小弥勒佛像,与前几天从白莲教徒手中查获的几乎一模一样;又从胡应台的衣物中翻出一件中衣,上面缀有一小朵白莲花。没想到,这位曾经出任两广总督、南京兵部尚书的正二品大员,竟然也是个白莲教徒!
王在晋闻报后面色铁青地道:“此贼多半已经混在百姓中逃出城了。自从我和节寰兄到南京,他一直躲在幕后,把常胤绪推在前面当挡箭牌。又骗常胤绪摆鸿门宴,若真得手,卫所官军定有一场混战,南京不免生灵涂炭!幸亏节寰兄…”
说到这里,这位饱经宦海沉浮、却一直铁骨铮铮的老臣,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
当夜南京城非常罕见地降下大雪。簌簌雪落中,由于伤势过重,袁可立薨逝于南京守备府,享年六十六岁,最后的遗言便是那句“一切以大局为重”。其实历史上的袁可立是在崇祯年间病亡,但由于朱由检的穿越,历史再一次发生了改变,有些该发生的事情没有发生,不该发生的事情却发生了。
由于天气恶劣,直到三天之后,已经在回銮路上的朱由检才得知这个噩耗,当即昏厥过去,缓醒过来之后放声痛哭,谁也劝不住。且不说袁可立是为数不多的他可以倚重的重臣,在官员集团掣肘时,总是坚定地站在朱由检一边;也不说论私情,袁可立是义兄卢象升的恩师,更在登州帮了朱由检的大忙,朱由检与戚美凤才能终成眷属;就说这次南京之行,本来朱由检是不想让王在晋和袁可立这两位老臣冒险的,可是事关重大,又实在没有合适人选,才咬牙派出二人,并且是找个借口贬了二人的官,让人家受着委屈到南京。没想到真的就出了事,他和袁可立在十几天前才在开封见面,竟成永诀!
痛哭之后,朱由检擦干泪水,连下数道圣旨:
一,追封袁可立为太师、赠匡国公,谥“直毅”,在京师、登州、南京和家乡河南归德府睢州四地由官府出资设立直毅公祠,四时供享。袁可立的灵柩先由南京扶至京师,届时朱由检将辍朝一天,专门率领文武官员参加哀礼,然后由袁可立之子、现任北直隶保定府庆都县主簿的袁枢扶灵回原籍安葬。
朱由检本想亲自写一篇祭文,缅怀袁可立的卓越功勋和高风亮节,可是他的造诣实在太差,不敢唐突,便命廷臣中以诗文著称者各写一篇,择其最善者在哀礼上朗诵,并铭刻成碑,永世长存。由《京华时报》牵头,将袁可立的诗文著作刻版成书,颁行天下。
二,遵循袁可立“一切以大局为重”的遗嘱,除了常胤绪仍然进京以外,南京各卫所军官暂不调整,以安众人之心。南京一切军政大权暂交王在晋处理,鉴于卫所军极度怯战,上了战场不但不能杀敌,还会起到反作用,朱由检也不再打算调动他们。说实话,南京目前这种局面,能保住城池不失已经不错了。
三,锦衣卫立即押解智信等白莲教徒进京,交北镇抚司严加审讯,务必要问出白莲教的组织、动向等重要信息,然后全力缉捕。本来因为李贞妍的逝去,朱由检已经对白莲教怀有深仇大恨;现在则是旧恨未除,又添新仇,如果白莲教主“朱允炆”出现在他眼前,朱由检非把他活活咬死不可。
四,命三边总督孙传庭尽快彻底平定汉中地区,然后率领陕西官军出函谷关,从洛阳向南推进,攻打叛军老巢湖北襄阳。而卢象升则率领所部以及沿途各卫所官军,先解彭城之围,然后寻机与东路叛军,也就是李自成、张献忠等“十三家”决战,争取在三个月之内消灭长江以北的所有叛军。
五,命辽东巡抚高第、宣大总督袁崇焕继续严密监视建虏动向,厉兵秣马,随时准备作战。
连下数道圣旨之后,圣驾继续北上。因为梅剑怀孕,受不得长途颠簸,大部分车仗缓缓而行,朱由检则在皇城警卫团的保卫下,骑着枣红马在辽阔的雪原上疾驰,过州城府县而不入,夜晚只在野外扎营露宿,天不明便启程赶路。仅过了三天,便遥遥望见京师外城气势雄浑的城墙。
这次离京又是将近两月,年关将近,城内已经隐隐传出炮仗之声,那是性急的孩童已经迫不及待地要辞旧迎新了。朱由检也感慨万千,除了对这个庞大帝国的命运深感责任重大之外,还思念着蕊儿、包玉怜、戚美凤、朱存棋、陈圆圆,思念着女儿媺娖和儿子慈照。而且离家越近,这种思念就越强烈,不由得喃喃自语道:“不知道她们在做什么,是不是也一样的思念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