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他们已经确认过了,这家的家主死透了没有再复活的可能,没有比清幽梦更了解这里头门道的了,她说死透了,那一定就是没救了。
老人家说那位得道高人还有三天才开始做法事,便由得他去,人活到他那样的岁数,还剩几个老朋友?用三天的时间来道别,完全够用了。
他们逗留此地已经有十来半月,除了刚来那时候涨潮遇见过山和尚之外,一直都普普通通的,没再遇见过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没想到今日捉到个乐趣。
“你知道吗,这让我想起了一些往年旧事。”
“你什么都还没有开始说,我怎么知道?”清幽梦很不解风情,不过她说得没毛病,他什么都没说呢,她知道什么她知道,如果道“我知道。”那才是真的不解风情了。
“我是说今天这个事,就是老人家说的那个得道高人那事。”林苏青随处坐在一块石头上,百无聊赖的晃着手里的草杆,一边看着光膀子光背的年轻人们干活,一边无所事事的聊起来。
“我从前,还没有上三清墟卖药的时候,也是在一个村镇里,我那会儿开了一个医馆,生意做得还挺好的。”
清幽梦轻瞥他一眼,相处久了她其实也并不是那么不近人情,她以往的冷漠,不过是她刚从幽冥界出来,对世间生疏罢了。
“我知道你想问,既然生意做得好好的,为何又不做了。我知道你还想说,在三清墟摆摊卖药哪里有开医馆来得体面。”他笑呵呵道,“可多的是我这样的散修,倾家荡产也要去三清墟啊,去三清墟那是一种追求,一种情怀。是你们这些大户子弟所不了解的,是我们这些散修的梦想。”
听林苏青慢慢悠悠的说着,清幽梦捧着一个石头打磨的捣药罐,细细的舂着里头的药草,林苏青立起上半身眺了一眼,道:“又在为你的暗器配毒啊?”
其实功力修到清幽梦这个地步,她想用毒,已经不必借用这些外在因素,她随便一运功都是毒。
“总有受伤把内力用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以防不时只需。”
“何不如说为了万无一失?”如果单单依功力做毒,若运不了功,那么毒也就没有了,她时时为自己的暗器、兵器淬毒,时时为自己配毒随身携带,哪怕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了,也能轻易要别人的性命……
“你的医馆都治好过什么难症?”
清幽梦不接他的话,却没想到她竟然对他开医馆的事情好奇。
“我亲自出手,是那么难症也不难了啊。”
他臭屁,她眼尾余光瞥他一眼,一边捣药一边说到:“也是与起死回生有关?”
“你呀,就是太聪明了,这一点要是改一改的话,会更可爱一些。”
“我以为妖怪害人才行这些骗术,原来你这样的修行者也会做这种坑蒙拐骗的事情。”
“诶我还没具体说我是做什么呢,你就含血喷人。”林苏青一骨碌坐直道,“我做的,除了行医治病救死扶伤,最要紧的,正好就是收拾这些坑蒙拐骗的妖魔鬼怪,让他们害不了人。”
清幽梦捣药的动作俄尔停顿,旋即好似从没有停顿过似的继续捣,可是所用的力度和速度皆比之前重,且快。
林苏青从她手中将石头罐子接走,替她舂,一边说道:“我意思是,你如果愿意在凡间久住,我们总得有一份事情养家糊口。”
种田耕地对于他们两个连五谷杂粮都分不清楚的来说,难度太大,开个医馆,同时兼顾斩妖除魔其实最合适。
清幽梦却将石头罐子抢了回去,依然自己捣,她埋着脸叫林苏青看不出她的神色。
“那边好像出了点问题,我去看看。”林苏青起身从她身边走过时,带起的风将它石头罐子中的药味吹了起来,毒药总是有沁人心脾的香。
……
仿佛只是一个转身,三天就过去了,与老伙伴们一一道了别的老人家回到宅子里等待那位得道高人,那位高人也信守承诺,约定的时间过罢,准时赴约了。
那道士尖头小耳,颧骨奇高,顶得眼睛都像睁不开,只能往上看似的,鼻子倒是很高很大,但就像被人冲面打了一拳,鼻梁从中间有个折,高高的鼻梁笔直向下驼着。
他捻着三两根长短参差不齐的胡须子,支开了宅子里的夫人姨太太,还有一干下人奴仆也被要求不得靠近灵堂,美其名曰法事庄严不得亵渎冒犯。
只留了那个甘愿以命换命的老人家在灵堂内,他也有一口棺材,与他家主人并排陈列,在道士的示意下他躺进了那口为自己准备的棺材。
他躺在里头看不见外面的动静,只听见道士细细碎碎的念着他听不懂的咒语,随即竟一点响动也没有了。
那位道士先前和他说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能爬出棺材看,可是单凭他忽七八糟念的那几句咒语就能让主人起死回生吗?
老人家忽然有点担心是不是这道士装神弄鬼呢?蓦地又想起那个帮村子里修渠通水的年轻人,那个平时话不多的姑娘说他一脸妖气,将有大祸临头。
这越想越不对劲,他心想反正也是要死的人了,不能揣着糊涂不明不白的死啊,便撑着胳膊肘悄悄往外看,一眼竟没看见那位得道高人。
莫不是走了?
那我主人活了没?
这不看还好,一看惊得他浑身一颤。只见主人猛地从棺材里坐起来了,而且正扶着棺材边往外爬。
主人真的活了?!
可是他却不禁毛骨悚然,因为主人面目青黑,青筋暴露,看起来无比惊悚可怖,吓人极了!
他一把年纪吓得一身冷汗,主人活了,他也还没死?正是疑惑,抬眼就见主人爬出了棺材,正面容狰狞的向他这边走来,双眼泛青白之色,没有一丁点瞳仁。
他本来是愿意为了主人换命而死的,可是眼下他猛地意识到有哪里不对,他说不出哪里不对,但就是觉得自己不能死,他连忙哆哆嗦嗦的从袖子里抽出之前叠好的纸张来,眼见着主人发青黑的手搭上了他所在棺材……
他手忙脚乱的立刻将折纸打开,就在打开的一瞬间登时冲出一只利爪,盖着他的胸口将他往房梁上摁。
他的后脊背猛地与房梁一撞,顿时两眼一抹黑,好不容易换过劲儿来的时候,第一低头,看见主人突然露出一口嫌恶的神情,那神情看着恁地眼熟,像极了那位得道高人!
再是一看,那得道高人的道袍就在主人的棺材底下。
来不及多看,主人就地一跃冲上来抓人。
“救命啊!”他惊恐大喊,也是一瞬间,他胸前托着他的利爪霎时反手向下,一把盖住了主人!
他咚地一声摔了下来,一把老骨头几乎要摔碎了去,顾不上疼痛,当身体缓过来时,他双眼紧盯着利爪盖下去的地方。
当那利爪化作一团墨水似的浓雾散开时,只见一只堪比人的脑袋大的老鼠被人手似的树枝盖在地上,树枝仿佛钉在了地上,那老鼠翻着肚皮如何挣扎也推不开,并且卡得死死的怎样也钻不出来。
“原、原来那得道高人……是一只耗子精?那主人……”
嗖!嗖!
头顶上空蓦地风声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