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夜诧异问道:“什么策略?”他最听不得新鲜事,特别是他不知道的事,一听说就彷如刚打满了鸡血,更仿如饿疯了突然看见了香饽饽。
他弯着眼睛斜看着林苏青,贼里贼气道:“小青青你又在打什么小算盘呀~说来听听~”
林苏青眼眸向四处转了转,察了又看,看了又察,尽管翼翼提醒了天瑞院的事宜外界看不见也听不见,但他还是不大放心。
他犹豫着到底说是不说,此时不说的话,可以休息一夜等明日体力与灵力恢复后,布个幻象障人耳目……
忖度着其中分寸,林苏青决定还是说出来,倘若当真有谁在暗中监视着他,那么,他便故意要让那些有心者听见,如此或许能快的引出幕后,引出真相。
于是他扬了扬下巴,暗指着天上,道:“上头有大能要杀我。你同我共在一处,恐怕会成为人家的阻碍。”
“什么?!”夕夜愕然,“谁要杀你?”旋即他反应过来,连忙道:“那我更不能走了!”同生共死他可不是说着玩的,“谁要来杀你,那就是要杀我!”
夕夜单是一听便怒火中烧,已是满面凶狠。他的愤怒发自真心,可越是如此,便越是令林苏青看着心有愧对。
林苏青看着夕夜,心中怅然,觉得应该为自己曾经的错误做一些弥补。
他说道:“夕夜,我想要的,不止是活命而已。”
夕夜其实也累了,他顺势坐上了护栏,头靠着柱子,等候着下文:“还有什么?”
“夕夜,我希望你在天修院与大家交好,认识一些能够为我们所用的朋友。”林苏青说得轻描淡写,但他很看重“我们”两个字,是真心实意。
“用来做什么?”夕夜懒得动脑子。
“还没有打算,但是有总比没有好。”
“你那么会为人处世,为何你不去?”
“我不能。”
“为什么?”
“因为我是凡人。”林苏青郑重其事道,“而你与众不同。”
“什么与众不同,不过是因为我是祈帝的儿子吧。”夕夜不以为然,随即又道,“恐怕大部分还是因为我边上跟着洛洛这位祈帝的护法吧。”
“这就够了。”林苏青持重道,“也是对你的一种锻炼。”
“锻炼?什么锻炼?”夕夜想了想,撇着嘴角道,“锻炼成如你这般,对谁都能逢场作戏?”
林苏青严肃且认真道:“你是妖界帝君之子,今后极可能继承帝君之位,如此,‘识才用才’便是你必须具备的能力。”
夕夜抱着别过脸去,不屑道:“嘁,这群庸才,用不着,我们那儿一个小小的看门侍卫恐怕都比他们厉害。”
林苏青走到夕夜的眼前,叫夕夜的视线不得不看着他,道:“夕夜,你要明白,他们再如何厉害,都只是你父亲的侍卫,而不是你的。”
“等我继承了帝君之位,不就都是我的了?”
“当真都是你的吗?”林苏青一句反问结束,随即故意看向了洛洛。
夕夜果然顺着林苏青的视线也看向了洛洛。
洛洛昂首挺立,坦然地迎下了他们的目光,而后抱拳跪下,回应夕夜目光里的疑问,亦是坦荡:“属下不敢有所隐瞒。”
“洛洛,你是如何想的?”夕夜从护栏上跳下来,走上两步立到洛洛面前。
他居高临下的问道:“你曾经是父君的护法,后来父君把你赐给了我,自我幼时你便与我形影不离,可以说是看着我长大的。”
“属下不敢妄言。”洛洛始终屈身守分的跪着,不曾抬眸看夕夜一眼,很是恭敬,“属下愿为小殿下出生入死。”
夕夜眉目深沉,微微蹙着眉头,神情越来越严肃,问洛洛道:“倘若,让你在父君与我之间做选择呢?”
夜凉如水,连狗子都屏息凝神起来。
“回禀小殿下。”洛洛的声音分明没有变化,此时却显得格外的冰冷,格外的响亮,“属下一生只有一位君主。”
空气仿佛凝结成冰。
“夕夜……”林苏青想劝说点什么,可是他深谙夕夜的性情,一旦他认定了什么,旁人说再多也毫无意义。
其实林苏青并不想用洛洛去伤夕夜的心,这样等同于毫无余地的一伤到底,实在过分直接过分残忍了些。
可是,对于夕夜的性情来说,循序渐进的温和手段实在无法引起他的重视。唯有让洛洛这样一位他认为最亲近最可信的身边人去伤他一次,他才能真正的明白——什么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你很忠诚。”夕夜语气不咸不淡,没有情绪。
“仅次于帝君。”洛洛如实回应。
他们各有言下之意,但说的其实都是一个意思。
洛洛一生只对祈帝尽忠,她奉祈帝之命保护夕夜,那么她对夕夜也便是十足的忠心。只是,对夕夜的忠心是源于她对祈帝的忠心。
因此,对夕夜的这份忠心无法与对祈帝的忠心作比较。
而忠心的前提是不能有任何隐瞒,洛洛也的确没有隐瞒,尽管实话说出来非常刺耳。
当然,夕夜顺便也认可了洛洛的忠诚,只是这份认可令他心中有些难过。
“夕夜,将心比心。”林苏青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说一点什么,夕夜再如何聪慧,毕竟还是个孩子,性格又十分固执,就怕他绕入了心里的死胡同。
“换个例子讲,比如,我们的感情很要好,愿意为彼此赴汤蹈火,假使我对你说,夕夜,你要帮我照顾好谁谁谁。你答应了。那么,你是出于对我的感情答应的,还是出于对那个谁谁谁的感情答应的?”
“洛洛……”夕夜沉默了许久,忽然转身,背对着洛洛,也背对着林苏青和狗子,谁也不知他看向了何处,只知道他的背影十分萧索。
“洛洛,我今年四百一十二岁,从父君遣你到我身边至今,你陪了我三百九十三年。我问你,你所说的愿意为我出生入死,可有一点是真的为我?”
“属下不知。”
“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夕夜的这句话,林苏青听出了他心中的不甘心,也听出了他心中的一点点期望。
“属下不敢说。”
“说吧。”夕夜侧了一步,面朝廊榭外面,仰起脸望着遥远的夜色,月光照不亮他的面庞,谁也看不清他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