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夜正要拉一拉林苏青问问他,前面的兵卫就伸手要去拨开狗子的帽子,洛洛当即侧身,有意避开了兵卫
“还请见谅。”林苏青连忙和气的笑着解释道:“早有耳闻咱们城内屡屡有婴孩丢失,内人心忧,所以看得格外紧。”
“看得紧我们理解,但也请理解我等奉命行事,必须例行检查。”那位兵卫道。
“孩子好不容易哄睡着的,怕是醒了哭闹得厉害,他的哭闹声又尤其的大,怕是吵着了谁,也怕哭声招来不速之客呀……”林苏青不卑不亢,态度极为亲切,“烦请诸位多多包涵包涵,诸位的检查也是为咱们老百姓好,可不怕一万就不怕万一,万一那贼人就在这些队列里呢,内人特地将孩子裹得严实也是为了防患于未然,还请诸位多多关照,多多通融。鄙人代一家老小感激不尽。”
语罢林苏青拱手揖礼,顺道于暗地里以胳膊肘拐了怪洛洛的胳膊肘。
洛洛的眉头一跳,脸色由黑转红,憋了良久才憋出两个字:“感激……”一咬牙才又蹦出俩字,“不尽。”
兵卫们面面相觑,各自照了眼色,那位伸手要检查的兵卫微蹙着眉,佯装不耐烦不情愿道:“好吧好吧,你们走吧。放行。”
“多谢诸位关照。”
洛洛经过时也很给面子的意思着冲他们点了点头,以示感谢。
他们刚通过,兵卫伸手一拦,将夕夜拦住:“哪儿来的?进城做什么?”
林苏青看着也是外地人,但他一身长袍,一看便联想到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何况锦衣华服,便想到是贵阶公子,而作为贵阶公子的“内人”,洛洛虽然着装与寻常妇人大相庭径,不过正因为那一身谨慎服帖的衣裳,衬得她玲珑曼妙,兵卫们难免会对于拥有这样身姿的洛洛宽松一些,何况她是贵阶公子的内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并且是进城而不是出城,所以不比夕夜招惹嫌疑。
毕竟夕夜是一身精干短打,一眼便能猜想是有身手之人。
夕夜瞅了一眼林苏青,灵机一动,当即像模像样的学着林苏青冲那些兵卫们拱了拱手,道:“回诸位的话……”而后指着林苏青,“我是他弟弟。”
兵卫拧着眉回身朝林苏青看去:“你不是说一家三口吗?”
林苏青佯作尴尬地拢了拢袖子拱手道:“舍弟年岁见长,是想他独立自主一些。”
大约是由于林苏青始终以礼相待,那兵卫曾经不曾被哪位贵阶公子如此对待过,所以对林苏青很有好感,随即回身对夕夜道:“你家兄长已经成家,算作另一家人了。你也不小了,以后别总是依傍着。”
“哦。”
“你会功夫?”
夕夜张口正要作答,林苏青赶忙插嘴道:“他自小体弱,多寄养在寺里与僧人学武,为强身健体。”
“你不是要让他自主吗?”兵卫回头驳向林苏青。
“抱歉。”
“过吧。”兵卫放行了夕夜,而后转身对林苏青道,“没什么,我也有个胞弟,你的心情我明白。过去吧,你呀,少让你兄长操些心。”又对夕夜交代道。
“哦。”走过了那个兵卫,夕夜下拉着嘴角,摇头晃脑做着鬼脸。
……
阳东城之所谓阳东,是因为整座城池向着东方,当太阳升起直到夕阳落下,阳光从城头滑向城尾。所以,抬头望,远方金乌西坠,落日熔金,觉得天色不算太晚,应当还很明亮,然而眼下已然薄暮冥冥,看不清十丈以外的面孔了。
进了城,洛洛立刻将狗子塞回林苏青怀里,一刻也不愿多耽误。甚至几次三番的拍打着浑身,嫌恶多留一点狗子的气息。
原本睡得正香的狗子,忽然觉得浑身撞得硬硬的,猛地惊醒抬起头,一看是林苏青,倒也不好与他计较什么,只瘪着嘴角翻着白眼道:“你要利用本大人,下回能否提前打个商量?”
“嘘。”林苏青做了个噤声的口型,接着扫视了一番四周,“到客栈再说。”
阳东城的百姓谁都瞧得出他们是外地人,但谁也不曾排外,而是十分友好,十分热情。
有正在收摊的小铺,主动搭讪道:“外地人吧?要住客栈推荐横街那边的晨星酒楼,环境好,酒水佳,小二也勤快嘞。”
谢过后,继续往前,便又有挎着一篮子蔬菜的婶子推荐:“外地来的吧?可以去那边的开心小栈,实惠哩。”
一路行行复行行,大约是天色已晚的缘故,遇到许多为他们指点住宿的百姓。
“我要住萧雨楼。”夕夜突然站定不走了。
“为何?”林苏青已然是自己抱着狗子了,
夕夜叉着腰,豪气万状道:“我们那儿有座潇雨山,是妖、我们那儿最高的山峰,有七十二洞守护,等我一千岁时便能去挑战登上顶峰!”
“住萧雨楼要两百枚铜子。”林苏青当头泼他一盆冷水道,“并且需要出示‘介绍信’在店历上进行身份登记。”
“什么是介绍信?我没有。”夕夜一挥手,扭头就要往萧雨栈去。
林苏青左臂弯揽着狗子,伸右手点了点夕夜的肩膀,示意他看向门口摆放的木架子。
他指着架子上放着的木牌,逐条逐字的问夕夜:“你有‘路引’吗?”
“没有。”
“你有‘门券’吗?”
“没有。”
“你有……”
“哎呀别问了!什么‘牙牌’、‘鱼符’,我听都听不懂!”
“那你有两百枚铜子吗?”
“听不懂听不懂听不懂!我要住萧雨楼!”夕夜一屁股坐在萧雨栈门前的石阶上耍赖道。
“那好吧,你进去跟他们说你要住吧。”
夕夜大喜,起身扭头大摇大摆的就进去了。
片刻后,他撅着嘴气冲冲的走出来,黑着一张脸:“走吧。”
“不住了?”
夕夜没有回话,不过他紧紧狞着一张脸,气恨恨的瞪了一眼门口的木牌子,作势要去踹上一脚。
林苏青用下巴指了指:“坏了一两银子。”
夕夜踹去的脚顷刻一顿,听不懂一两银子是多少,但他知道,那是指钱,是他没有的东西。
回头拧着眉头问林苏青道:“你有多少银子?”
林苏青扬着眉毛好似故意逗他似的,摇着头:“一个子儿也没有。”
“那我们连只要五十个铜子的开心小栈都住不了!”
“但我有办法。”不等夕夜质问,他便道,“可以试一试。”
“你有办法你不早说!害我进去被他们一通扫面子,还不能拿他们如何!”
林苏青扬了扬一边眉毛,笑了笑,便折身往回走。
“去哪儿?”
“晨星酒楼。”
“你有住晨星酒楼的法子!为何不让我住萧雨楼!”
林苏青没有回答他,任他一路絮絮叨叨。
晨星酒楼地理当属阳东城最为繁华的地带,方才路过时便看到出入晨星酒楼的都是一些着锦衣戴头冠的富态人,听着其间小二的叫喊,也知酒水菜肴也都很高,客人们大约买的就是价格。
林苏青将狗子交给夕夜:“你先抱着。”
随即,从晨星酒楼的门前的花坛里抓了几把泥土,在地面撒开,铺出了一片长方范围,而后,又捡来一块石子,蹲下去在那块土撒开的范围里写起字来。
天色还不算太晚,但光线已然昏暗,远看是看不清他写了些什么,但若是走近了,特别是从晨星酒楼出来时,借着早早亮起的灯火,倒是能够依稀辨得出他写了些什么。此处客流量甚大,在他写着时,陆陆续续有不少人出来、不少人进去、不少人驻足、又不少人看过便离去。
片刻后,林苏青终于写完了,他甩了甩发酸发麻的手,站起身退开几步,看着自己书写的作品。
然后对夕夜道:“你站到那儿去。”他指着那篇‘作品’的正下方,正对着晨星酒楼大门的地儿,“对,就是那儿,席地坐下。”
夕夜很听话的抱着狗子坐下,仰起脸问道:“然后?坐这儿作甚?”
“坐着就行。”林苏青则站在夕夜的斜对面,与他隔着那幅‘作品’的距离,端着手欣赏着。
夕夜好奇,也低头去看,可是看不懂,字体是倒着的,他便歪着头去看,正要仔细去辨认,这时候酒楼里有些大腹便便的商人模样的人勾肩搭背,酒气冲天互相搀扶着出来了。
夕夜当即被吸引了注意力抬头望向了那些商人,这时忽然听林苏青没来由的道:“唉,可怜啊——可怜啊——”
特地扬长了声音,夕夜侧过头去看他,又见那些醉醺醺的大肚子商人也围上来,顺着林苏青的意思看向了地面。
“唉。”林苏青将手里的小石子儿朝夕夜丢下去,而后又叹了一口气,正欲转身将走,仿佛突然才看见那群商人似的,起先一惊,接着鄙夷道,“你们看什么看,小爷我好歹有钱,你们这些穷鬼,怕是处处抠搜也抠搜不出几个子儿来。”
那些饮醉的商人当即一怒:“嘁,一点碎银子你装什么大方!”
“也总比某些人只知道看热闹,却一个子儿也掏不出的强吧。”
林苏青不屑地冷笑,却又悄悄地打量着那些商人的反应——吃醉人最无理智,特别是好胡吃海喝,而又吃醉的商人。
只见打头的那位最是脑满肥肠的商人当场推开边上劝言的人,愤懑的掏出沉甸甸的钱袋子,冲林苏青炫耀道:“看见爷的钱袋子了吗?!”
“那又如何?抠门儿的还是抠门儿,抠搜不出几个子儿。黑着良心将可怜人当做热闹看,你也不怕被天打雷劈五雷轰顶,怕是要断子绝孙喽。”
“薛爷,这就是个混子,您别同他较真,薛爷您吃醉了,要不咱几个先送您回去?”
“闪开!”那位被叫做薛爷的大肚子一拱,撑手将他们推开,接着便打开钱袋子,喝得迷迷瞪瞪,眼睛都快贴在钱袋子口了,看了又看,掏了又掏,而后干脆倒过来往手心里使劲儿抖,都出几粒碎银子来,当即朝夕夜一扔。
而后冲林苏青呵斥道:“如何?”随即又掏出一小锭银子朝夕夜一扔,酒气冲天地冲林苏青怒问道:“又如何?!”
“您是爷,在下甘拜下风。”林苏青抬脚将地上的字迹尽数捣乱成一盘散沙,“多谢薛爷。”
旋即两把抓去捞了银子拔腿就跑,撂下了夕夜与那些富商们一脸怔愣的面对面瞪着。
“愣着等挨揍啊!还不快跑!”已经跑远的林苏青冲夕夜喊道。
“他娘的!骗子!”那富商怒火中烧,气得双手紧握,气得满脸涨得比先前更红,脸红脖子粗的,正要怒喝什么命令,只见夕夜站起来亦是作势要跑。
富商周围的酒友皆是看着热闹不管不顾,气得那富商自己动手就要去拽夕夜,刚伸出手洛洛捡起一枚石头子儿飞出,不偏不倚打在他眼睛上。
夕夜随手把狗子一扔拔腿就跑,洛洛紧跟其后。
只听几道震天怒吼。
“你们这群王八蛋!”是那富商。
“林苏青你个王八蛋!”是狗子和夕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