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米杨菲趁夜溜走,辗转半夜,走到有人的地方已经是翌日正午当头。拿段布条费老大力气把尾巴绑腰上,披上宽袍,想办法换匹马再说。
城墙上头鎏金木匾印着看不懂的文字,护城河内外寸草不生,光秃秃一片,只有在中国人眼里不怎么高大的孤零零的城墙昭示着这个国家的威严与伟大。
城内盘旋半圈,最终被果蔬菜食香味吸引过去,猜着大概是个脚店,清清嗓子,压低了声调于是大跨步进去。
“诶呦,客官这边请坐,住店还是打牙?”
“吃饭。”
“请问要些甚么吃食?”
“有羊肉么?”
伙计听得这副口音,先是一愣,又随即陪笑道:“客官见笑,俺这乡野客栈那里有那种高级货色,若是客官不寒碜俺且切下几斤自家乌金肋边(猪肋)将与客官。”
听不懂,但也顺着人家点点头。
“客官稍坐,待小人先调和些汁水将与客官来吃。”
仍是点头。伙计看米杨菲如此扭捏,浑身不自在。
“客官可要酒吃?”
“一般的就行了。”
张望一会儿,杏片、桃干、腌木瓜、紫苏皮、金丝梅、波棱汤之类便齐齐摆在桌上。口水直流,可是看到手边的筷子眉毛不禁跳了跳。
果然还是用手。
风卷残云舔了一盘又一盘,稍微填些肚子,她倒是有些纳闷:这个国家人那么多还费劲力气研究怎么吃东西,好日子过够了?
炙猪肋终于放上桌,新烤好的猪肉上还冒着丝丝热气,星星点点的盐粒没有化,偶尔还能闻到蜂蜜的甜味,如此美味,叫人垂涎欲滴。
伙计正在旁边帮忙切块,花椒从刀下滚过,米杨菲忍不住止住了他。
“这是花椒?香料!”
“客官不必惊奇,这便是蜀椒,俺家做肉,自有一套,与别家不同。先把肋边在炭火上滚过一遭,去了毛皮,抹上茱萸红油,撒些盐再滚一遍,最后用蒸好的蜀椒提味去豚骚臭,故放蜀椒。”
“你们,你们国家人做菜全放香料嘛!”
“呃,若是不放,如何吃得?”
米杨菲拍着大腿,要紧嘴唇尽可能地不表现出自己的喜悦。她要发财了!
“客官可是契丹人?”
“不是。”
“小人先且告退。”
伙计擦擦刀,刚收拾好桌上的残羹要转身,米杨菲又把他叫住。
“我是外乡,向你打听个事。”
“客官要问便问,何必拘泥。”
“这附近有没有卖东西的地方?”
“东出左拐三百步,便有坊市,若有人卖,自是会有稻草插标。”
点点头,扯扯胸间的包袱,自己离发财不远了。
绞肉机似的把一段段肋条塞进嘴里,却毫不费力地把骨头咬碎,中间发出钙质摩擦粉碎发出的声响,听见让人瘆得慌。
吃过饭,看见大多有人去柜台结账,她也跟着去了。
“七十三文,只您七十足文。”
听不懂什么文啊六啊,没办法只能掏出银饼递给掌柜。
“够吗?”
“太、太多了,掂量着可得有十两!这,这可让俺怎么找嚒。”
“剩下的你帮我买几匹马、几辆车,要是还有剩的你就自己收着当好处费。”
“使不得,使不得。”
“为啥?”
“当今官家车架莅临赵州,发了文书要亲讨雪精灵贼党。最近却又是四处征了好些个挑夫、火夫、递送夫、苦工夫。又是从平棘、宁晋、高邑、柏乡、赞皇、临城、隆平七县把木匠、石匠、铁匠、泥瓦匠全都点了过去,驽马、黑驴、老倌车、独轮车家家征用。现在那里还有那么多车马卖?到如今,斧斤禁入山林、车马按人贩卖,木铁全部上缴。排枪、抓钩、轒讟、杆叉、抵篙、壕桥、木幡、铁蒺藜、八牛弩、霹雳火通通按规造齐。再者说,你若是想在赵州买马,不写个重帖拜赵州市易司苏提举,如何做得?俺可不敢轻易帮你办事。”
米杨菲皱皱眉,这国家人要和雪精灵打起来了?
“那,你们的那个苏提举在哪儿?他喜欢什么?”
“世间人事,唯有图财。照俺看,你这样的银饼送去一个便是十分好了。至于她在哪儿?最近没见过,俺也不好说。”
“那我这钱,你怎么找?”
“你且先拿回去,待到有碎银时再来吃酒并算也无妨。”
“那多谢了。”
“不谢不谢,只是可请留下名号?再到来时也好确认。”
“我叫米杨菲。”
“听着不像本地人,可是隶属河北西路?”
“只是西边来,再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