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哑便解释道:“我碰见谢吟月了。”
严未央急忙问道:“她跟你说什么了?”
清哑道:“说方少爷移情别恋。”
严未央凤目一瞪,扬声道:“她好意思说这话!表哥要是那种人,早在谢吟风事败的时候就退亲了,还能等到后来。她这是……她到底怎么对你说的?”很不放心,生恐清哑被误导哄骗。
清哑道:“就说方少爷背弃她。”
她与谢吟月数次交锋,早察觉她说话惯会模糊真相,扭曲听者的判断和决定,只因自己大多靠直觉判断人事,才不大受她影响,但要将当时情形对严未央分说出来却有些难,她说不好。
严未央心中一动,已知怎么回事。
她倒希望清哑和方初能成就姻缘,只是方初再出色,那也是以前的事,从他断手出族后,便无家无靠,拿什么向郭家求亲?
这话断断不能出口!
不但不能说,还要免除清哑误会。
她便道:“你别信她混说!她谢大姑娘什么人?那是出了名的厉害。她跟你说那些话肯定不是无的放矢,不知又在算计什么呢——”清哑忙点头,深以为然——“她太自以为是了!为了她,表哥得罪了郭家;可她呢?我就不说谢家二房干的那些事了,我就说后来:要是她有丁点良心,为表哥为方家考虑哪怕一丝一毫,就冲郭家转让给方家织锦技术,她也不该出手暗害郭家,让方家左右为难。表哥若不是对她愤怒失望之极,也不会斩断自己的手了。打量做她的未婚夫,一切都要以她娘家利益为重,便是她要杀人放火也要帮着、忍着。真是笑话!……”
听了这番话,清哑不由怔怔出神。
她不得不承认:方初和谢吟月背离确是她促成的。
不过,根本原因不是什么移情别恋,而是因为利益。
当初郭家转让织锦技术给九大世家,不仅包括韩希夷,连她恨之入骨的方初也没落下,却独独撇下谢家,就是要孤立谢家、离间方谢两家,从而达到打击谢家的目的。
传承百年的织锦世家,信义二字比什么都重要。方家接受郭家技术后,便再不能帮谢家对付郭家。当然,若方初无耻,暗地里帮助谢吟月,郭家也只好自认倒霉。
清哑虽恨方初,却直觉他不会这样做。
他和谢家姐妹给她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果然,这一手离间计凑效了。
谢吟月没有因为“妹婿”之争记恨清哑,却因为郭家不肯转让织锦技术给谢家,导致谢家被捋皇商资格、她从锦绣堂黯然败退,从此嫉恨上了清哑,并不择手段地对付郭家,最终酿成今日结果。
严未央能想到的,赫赫有名的谢少东怎会想不到?
清哑觉得谢吟月不像传言那般厉害,甚至很蠢。
她却不知道,严未央得郭家支持,立场不同,所思所想自然不同;而谢家面对郭家挑衅,强者的自信、骄傲和魄力,都不容许他们向郭家服输,也根本没把郭家放在眼里,正要借她郭清哑杀鸡儆猴,重振谢家声威;谢家父女以为:当郭家烟消云散时,一切都会复归如常。
但他们错估了郭家,更错估了郭清哑!
“利”字当头,不知多少人岔入歧途。
回顾往事,清哑感慨不已。
其实她和江明辉的结局也是如此:若她没有帮江明辉,而是先壮大郭家,等婚后再出手,他们的悲剧也许可以避免。
严未央见她不出声,又道:“你问我爹有没有请表哥,我们当然请了。我爹就不说了,还能不认亲外甥?还有我姑妈,早就指望这个机会见儿子呢。早就下了帖子了。我爹特地让蔡三少爷送去的。只要蔡家不挑这个由头,我们家是不管什么出族不出族的。”
清哑听后,莫名松了口气。
正在这时,忽听外面“咚咚”跑得脚步响,又有丫头低低的笑声,叽叽呱呱说话声,她便向窗外看去。
严未央也听见了,忙问:“谁在做什么呢?”
墨玉进来,笑着回道:“姑娘,她们说在园子里煎饼呢。”
严未央一愣,对清哑笑道:“咱们瞧瞧去。”
清哑起身,同她一道出去了。
这饼是她引来的,是她画了图样,叫人去铁匠铺定做:是一口约两尺宽的平底锅,很浅,上面带个平铁锅盖。煎饼时盖子合上,翻两三次后,那饼就煎得两面焦黄,再刷上一层酱,吃起来焦脆咸香。
巧儿觉得好,献宝一样,嚷嚷着叫暮阳哥哥尝尝。
清哑索性带了一口平底锅来严家,比划给厨子听就行了。
园子里,严暮阳领着一大群金童玉女般的孩童正玩笑。
往年因织锦大会缘故,各富商也常带晚辈来霞照,一为增长见识,二为联姻提供便利。但织锦大会一年一次,加上路途遥远,来的人数总有限,年幼的哥儿姐儿出门更少。
郭清哑横空出世以来,各织锦世家得了郭家转让的技术,纷纷在霞照建立织锦坊,以随时应变,因此便在霞照常驻了。
这种情形下,适逢严未央出嫁,各家晚辈来了许多。
还不到正日子,严家已经来的小辈有:严未央的堂妹严未然;严暮阳的妹妹严暮雨;严未央大嫂梅氏娘家侄儿女,分别是梅子陵、梅如雪、梅如霜;严未央母亲陈氏娘家孙辈陈斌陈虹……这些人中,最大的是严未然,今年十五岁,最小的是梅如霜,才七岁,其余都在十岁上下。
有四五个小姑娘都是奔严暮阳来的。
他作为严家嫡长孙,早被许多人家盯着,想要结亲。然去年严纪鹏带孙子来霞照后,竟再未送回去,在霞照读起书来。这还不算,后来又传出严家要和郭家定亲的消息,严暮阳的祖母和母亲都急了。
这次来霞照,听严纪鹏说了其中缘故和打算后,婆媳二人提出先看看巧儿,所以严未央请清哑时,才特别叮嘱她带巧儿过来。
祖母和母亲到的当天晚上,严暮阳就被二人叫去反复盘问。
他故作天真不知事,含糊应对了过去;次日又被一群姣花软玉般的表妹刻意讨好、问这问那,心中更是不得劲,得知祖母要见巧儿,生恐有事,借口陪表兄妹们,在学堂告了假,专门在家候着。
郭家姑侄一到,立即就被众人盯住了,尤其是巧儿。
满满一屋子人,长辈们在上头坐着,女孩子们坐在地下小椅子上,男孩子则站立一旁,笑语不断,一派和睦。
严暮阳不禁佩服巧儿,被这么多人虎视眈眈盯着,难为她还能甜蜜蜜地笑着回长辈话。再看他那些妹妹表妹:梅如雪九岁,小淑女似的坐那,看去端庄娴静;娇憨的严暮雨、骄蛮的梅如霜、羞怯的陈虹……都规规矩矩地坐着,不过目光有些飘忽,看看巧儿,又瞄他一眼,心中想什么不问而知。
梅氏把巧儿略一打量,心下已有了计较,暗道:“还好没定亲,还来得及。”面上却丝毫不显,对婆婆陈氏笑道:“这孩子一看就是个伶俐的,讨人喜。”一边注视婆婆,不错过她脸上任何神情。
陈氏正和清哑说话,闻言笑道:“巧儿是个好孩子。”
因招手叫巧儿上前,问她几岁了,可上学,可请了先生教等语。
巧儿如今知道严家等都是豪富,郭家是比不上的,所以当初严暮阳瞧不上他们兄妹。如今郭家虽好些了,但娘说“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教她在外说话行事要收敛,不可张扬,所以她回话十分小心,说“没上学”“没请先生教”等语。
她说的都是实话,郭家确实没请先生。
至于跟姑姑等人学的,人家没问,她犯不着显摆。
陈氏听了并未怎样,笑道:“你还小呢。晚两年也不算什么。”
巧儿就问姐姐们平日都做什么。
梅氏抢着道:“你姐姐们都上学的,每天都忙。”
巧儿便看向梅如雪等人。
梅如雪对她微微一笑,严暮雨和梅如霜等人都不自觉地坐直了些,显示不同教养。
巧儿浑不知,奉送甜美笑容,又叫“暮雨姐姐”。
因为严暮阳的关系,她心理上对严暮雨格外亲近些。
严暮雨对哥哥看看,然后招手儿叫巧儿过去身边坐。
巧儿欣喜地过去了,同她窃窃私语起来。
寒暄一阵后,严未央急于同清哑说私密话,拉着她去了自己闺房,留下巧儿独对一屋陌生人。小女娃毫不胆怯。能结识这许多漂亮姐姐,她很喜欢呢。
正高兴的时候,忽感觉灼热视线,忙四下寻找。
梅子陵和梅如雪是龙凤胎,也九岁,正是人狗都嫌的年纪,他又淘气,格外惹事。他因听见母亲和姑妈私下商议,要将两个妹妹许一个给严暮阳,亲上加亲。以为这事定了的,谁知半路杀出个郭巧儿,把严暮阳裤子给扯了,眼看梅严两家亲事做不成。他心里就怪上巧儿了,看她的眼神着实不善。
见巧儿看过来,他便故意对她挤眉弄眼,一面侧首偏向严暮阳,低声笑问:“就是这小丫头扒了你裤子,害得你只好娶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