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偏着头，动作缓缓地慢了下来。

它微微低下身子，一双令人害怕的眼睛眨动了两下，目光在胡杨滩上来回扫视了一圈，最后终于看到了跪在它身前的陆芸汐。

陆芸汐衣着单薄，面色苍白，额头上有几缕湿漉漉的头发粘在她的面颊之前。

她仰着头，望着鲛人，还在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鲛人似乎有些不解，依旧盯着陆芸汐。

陆芸汐见鲛人终究还是停下了动作，这才大着胆子，慢慢地站起身。

她双手向前伸出，身子往前塌着，屁股微微向后撅起，试探着、小心翼翼地往前摸索而去。

被鲛人含在口中的司廷彦见到这一幕，全身上下的汗毛都已经竖起来了。

他想要阻止陆芸汐，可是又担心自己的脚尖会吓到鲛人，从而让它更加暴虐。

司廷彦只得抬起一双手，来回晃动，口中还尽可能地发出呜咽的声音，想要提醒陆芸汐不要上前。

陆芸汐一边往前挪动，一边小心翼翼地道，“我知道，你也不想伤害他们，对吗？”

陆芸汐的声音十分轻，似乎担心会将鲛人吵醒一般。

鲛人闻言，动作真的变得轻柔起来。

陆芸汐一边上前，一边接着道，“我已经想到了法子，可以保护你们。请你不要伤害他，好吗？”

说话的功夫，陆芸汐已经走到了鲛人的面前。

她伸出手，抬着头，时刻关注着鲛人的一举一动。

又有一匹快马从人群之中飞驰而过。

上官昉飞身下马，便要上前。

“汐儿。”

他高呼道。

陆芸汐被他的声音惊到，却没有转头，只是顺势将右手向后转动，伸出食指，来回摇动两下，示意上官昉不要说话。

姜大人见状，匆匆凑上前，压低了声音，“五皇子，这是怎么回事？”

上官昉没有回答。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陆芸汐随着上官昉才回了五皇子府中。

她将孩子安顿给红绫，叮嘱红绫，若是她今夜不回去，就让红绫带着孩子立即赶往江宁城，寻到南宫隆一家。

上官昉并不知道在江宁城发生了什么，可是当时红绫听到陆芸汐的话，惊慌失措的模样很快就让上官昉感受到了不安。

他想要阻止陆芸汐，可是陆芸汐却飞奔出府，飞身上马，一路没有做任何停留，直奔了胡杨滩。

到了这里，上官昉看到眼前的一幕之时，心几乎要从嗓眼之中跳出来了。

原来，在陆芸汐的心中，她可以豁出一切去相救的人，终究还是只有司廷彦而已！

鲛人慢慢地安稳了下来，双目之中竟然有了一丝晶莹剔透的泪花。

这些士兵与鲛人抗争缠斗了这么久，却从来没有见过它这副样子，一时之间都有些诧异。

那鲛人扬动下巴，指了指地上的另一具鲛人的尸体。

陆芸汐立即就明白了它的意思。

“这是个意外。你若是杀了他，”陆芸汐指着鲛人口中的司廷彦，“那一切可真的就没有救了。”

鲛人闻言，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躬下身子，将司廷彦放在了地上。

司廷彦的肩膀上被它咬出了两个血窟窿，还在向外渗透鲜血。

陆芸汐只瞥了一眼，便是满心的焦虑不安，可是，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稳住鲛人的情绪。

想到这里，她依旧缓缓上前，手指尖慢慢地触碰到鲛人僵硬的外壳，低声道，“若是想要摆脱命运，就要摆脱系统的掌控。我已经找到了系统人和这个世界人的关联之处，在金丝观。我们兵分两路，赶过去，摧毁了金丝观，抓住里面的人，一切都可以真相大白了，好吗？”

鲛人偏着头，口中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竟然像是在和陆芸汐对话一般。

陆芸汐有些奇怪，那日在客栈之中看到的那个鲛人分明可以说话，为什么眼前的这个却只能用这样奇怪的方式呢？

鲛人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良久之后，它才躬下身子，在陆芸汐的身上来回蹭了蹭，表示它同意了陆芸汐的说法。

随即，鲛人侧过身子，将地上的那具尸身咬在口中，拖着尸身，费力地钻进河水之中。

水中再一次荡漾而起一片水纹。

陆芸汐看着鲛人远远地离开，这才火速赶到司廷彦身边。

她一把扶起司廷彦，手中瞬间便都是鲜血。

陆芸汐忍不住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高声喊道，“司廷彦，你没事吧？”

司廷彦吃力地睁眼望着她的面颊，费力地摇摇头。

“你不该来。”

司廷彦道。

陆芸汐抿着下唇，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掉落在司廷彦的面颊之上。

她知道，她不该来。

当着这么多士兵的面，她与鲛人交谈了，还让鲛人放掉了司廷彦，这些消息只要传出去，她便会被当做妖女。

“我知道。”

陆芸汐点点头。

“那……那你还……”

司廷彦的身子实在是太虚弱了，才说了一句话，便立即咳嗽起来。

他全身颤动着，每咳嗽一声，都牵连着肩膀上传来更加猛烈的剧痛。

陆芸汐眼看着司廷彦如此，担忧不已。

她忙抱住司廷彦的上半身，慌乱地道，“你别再说了。即便是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一言一出，司廷彦瞬间也没有了再责怪她的力量，只是呆呆地望着陆芸汐，缓缓地抬起头，嘴角还有一抹淡然无奈的笑容。

他轻轻摩挲了两下陆芸汐的面颊，长叹一口气。

体内的血气上涌，终于让他无法再清醒地和陆芸汐说话。

司廷彦抬起的右手缓缓下落，整个人都晕死过去。

立即有士兵上前，抬起司廷彦，火速往军帐赶去。

上官昉拉住也预备跟上去的陆芸汐，将她扯到一边的榕树之下，盯着她的双眸，厉声呵斥，“你疯了？你可知道，今日的事情若是传出去了，莫说是父皇要杀你，这天下的百姓都未见得会容你！”

陆芸汐没有答话。

“你到底还要不要你这条命了？你如此不顾一切，就没有为自己想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