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来客栈。
仵作验尸后,果真对于鸩毒决口不提,只说云熙是暴毙而亡,没有什么异常。
云熙的尸身裹着一匹白布,由两个人抬着从二楼缓步而下。
开道的官差不时对四周看热闹的人群摆摆手,高声道,“都让一让,让一让。”
“外祖父!”
人群之中突然传来一个凌厉的女声。
紧接着,便见陆芸汐穿过人群,满脸是泪水地扑到了担架旁。
她也不管官差的阻拦,只是整个人都趴在担架之上,小心翼翼地晃动了两下白布之下的尸首,这才大着胆子伸出手,想要将他脸上的那匹白布掀开。
“郡主。”
一侧的官差立即上前阻拦。
他四下里扫视一圈,压低声音,“这里都是百姓,看到这个恐怕不大好。”
“闪开!”
陆芸汐侧过头,冷着双目,扫视了官差两眼。
他无奈之下,只得向后退了一步。
陆芸汐这才小心翼翼地掀开那匹白布。
却见云熙瞳孔已经扩散,眼睛竟然有些向外突出。眼底发青,嘴唇青紫,面颊苍白,脸上还有一道一指多长的血痕。
鲜血从他的唇角一路向下而去,沿着脖颈滴落,有些尚未凝结地一紧落在了白色的担架之上。
这还不算是最可怖的。
最让人觉得恐怖得是,云熙苍白的脸上竟然已经生出了青色的斑点。
陆芸汐盯着云熙那张慈祥的面颊,慢慢地伸出手,指尖落在云熙的面颊上,轻轻地摩挲了一二。
她肩膀微微抖动,啜泣两声,再也忍不住,重新扑进他的怀中嚎啕大哭。
司廷彦慢了一步,待到赶来的时候,已经眼瞧着陆芸汐扑在云熙的尸身上放声大哭。
他自然也注意到了那青色的斑点。
只看了一眼,司廷彦的双瞳便猛然收紧。
他偏着头,凝视着云熙的面颊,看了许久,才别过头,对官差道,“仵作呢?”
官差不明所以,指了指酒楼之内。
司廷彦快步寻了进去。
仵作正在收拾东西,一瞧到司廷彦,立即正色行礼。
“云老板是死于鸩毒?”
仵作闻言,猛然抬起头,忙不迭地抬手摆动两下,紧张不已,“司大夫,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那青斑是鸩毒才有的标志。”
仵作别过头,收拾着东西。
“鸩毒是宫中之人才有的物件。按照规矩,我们便是查出了死者乃是死于鸩毒,也不得妄言。司大夫,小人人微言轻,实在不便多言。”
说话的功夫,仵作已经将东西全部都收拾好,抬起头,瞧了一眼司廷彦的双眸,深吸一口气,舔了舔唇角,又瞧了两眼酒楼之外,这才凑到司廷彦身边,压低了声音,轻声道,“云老板怕是得罪了什么人,才被下了鸩毒。”
说完,仵作立即快速往前而去。
眼瞧着仵作快步离开,司廷彦只觉全身都是冷汗。
若是云熙死于鸩毒,会是宫中谁的计划呢?
皇上?太后?宋妃?还是陆彩梦?
陆彩梦不过是个小小的官娘,也能弄到鸩毒如此狠辣的东西吗?
难道又是宋妃?
司廷彦一时之间也思量不清。
耳畔还充盈着陆芸汐的哭声。
自从认识她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听到陆芸汐如此悲切的哭声。
“郡主。”
官差几次想要上前阻拦,却都无果。
直到看到司廷彦出来,他才像是看到了救命恩人一般,快步上前,“驸马,您帮忙劝一劝吧。这尸身马上就要被带去乱葬岗,耽误了时辰就不能统一处理了。”
“乱葬岗?”
司廷彦诧异地望向官差。
官差点了点头,“是啊。前几日,几部尚书大人都传了令来,天马上就要凉下来了,这个时候最容易爆发瘟疫,从昨日开始,京城的尸身都要统一拉去乱葬岗处理。”
司廷彦心中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接着问道,“这几日京城之中的命案多吗?”
“皇子脚下,怎么能天天出命案呢?那些死在自家府中的,没有人来报备,我们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这云老板死在客栈之中,若是不按照上面的命令行事,日后我们也不好做。”
司廷彦猛然明白了。
原来,这一切都是冲着云熙来的。
看来,早就有人暗中计划好了一切。
不仅仅要让云熙死,还要让他尸骨无存!
此人真是好歹毒的心思!
若是由乱葬岗同一处置,便是火化。
这人要害死云熙不算,竟然还要挫骨扬灰,如此毒辣之事,如若不是因为恨极了云熙,便是因为……
想着,司廷彦将目光落在了陆芸汐的身上。
他从自己衣袖之中拿出一锭银子,递给官差,“我不妨碍你们办事。我会安排人在乱葬岗等着。云老板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的商人,身后事决不能如此草草了事。”
官差将银子贴身收好,立即应承下来。
司廷彦这才劝慰住陆芸汐,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她拉开,只说他们要先将云熙带去府衙登记之后便会送还尸身。
陆芸汐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般,缓缓直起身,眼瞧着官差将云熙抬走。
四周看热闹的人群逐渐散去,司廷彦也不管陆芸汐是否愿意,只扯着她走进酒楼之中,上了二楼云熙的包房。
他将自己问来的一切,包括云熙是死于鸩毒之事一一告诉陆芸汐。
听完,陆芸汐诧异地凝视着司廷彦,“有人谋害外祖父?”
“此人设计周全,把握住了每一环的心思。所有的事情都是按照他的谋划进行。你可知,陆彩梦是否有这样的心思?”
陆芸汐后背满是冷汗,人也冷静了不少。
她思量片刻,便立即摇摇头,“下毒她倒是有可能。可是,若是连这仵作不敢声张,还有尸身要入乱葬岗都计划的如此周密,就算是让陆彩梦想破了脑袋她也不可能想出这样的毒计。”
“那会是谁呢?”
司廷彦蹙着眉头,向后退了两步,却撞在身后的书桌上,倒是将镇纸撞开,一张写满了字的纸张飘动一二,落在司廷彦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