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山四面环水,孤峰兀立,满山蓊郁荫翳的树木与湛蓝辽阔的天空,缥缈的几缕云恰好构成了一幅雅趣盎然的淡墨山水画。
作为清远国的道教圣地,云雾山共有三十六处道观,向来香火鼎盛,有虔诚信徒不远千里前来朝拜,但自从六十年前朝廷突然颁布了旨意,将这三十六处道观尽数迁徙别处,并且禁止狩猎,砍伐树木和采药,昔日的道教圣地成了罕有人涉足的荒山野岭。
云雾山有千丈之高,山顶的清霞观终年被云雾缭绕,山风不能吹拂,烈日不能驱散,与这尘世仿若隔离,曲折蜿蜒的山间小径上,数十人轻装简行朝上攀爬。
“圣上,让老奴负你前行吧。”有尖细声音说道,这宦官年约四十岁左右,白面无须,身穿崭新的粗布衣裳,行走间一步便是一尺,丝毫不曾有误。
“朕老了,身子大不如前了!”有老者身穿杏黄色长袍质感极强,斑白的须发纹丝不乱,虽是气喘吁吁却摆手拒绝,手扶着宦官的肩膀驻足说道。
有中年男子上前拱手深施一礼道:“父皇龙马精神,去年冬季狩猎还能挽三石强弓,儿臣便是疆场之上,也甚少得见。”
时至清远国建国九十四年,当今清远国圣天子杨延峰继位二十七年以来,励精图治,外御辽顺二国,广纳贤人聚于庙堂之上,如今的清远国国力强盛,已是与辽.顺二国呈三足鼎立之势。
时光匆匆而过,如今已经是五十七岁高龄的圣天子杨延峰,虽有宫廷御医调理身体,但是多年以来躬耕政务,渐感精力大不如前,欲将皇位传给六子杨钊远,遵从先帝遗旨,便有了云雾山之行。
犹记得三十年之前,杨延峰深知金銮宝座乃是骸骨铺就,一直韬光养晦,直到随同先帝前来云雾山一行之后,才一改常态正面参与到了夺嫡之争,一路腥风血雨走来,才坐上了这清远国的金銮宝殿之上。
翌日清晨,一行人才来到了云雾山顶的清霞观之前,眼见这清霞观如三十年前一般无二,回首来路清风朗日清晰可见,前方一丈外云雾缭绕宛如实质,杨延峰心中涌出了昔日的情怀,竟比那昔日得登大宝的欢悦更甚几分。
“南宫仙姑,延峰来了!”杨延峰面颊上浮现出几分难耐的冲动,高声呼道。
宛如实质的云雾中显出了一道宽约三尺,高约一丈的小径,曲折蜿蜒的通向了云雾深处,依稀有花果的芳香传来,沁人心脾。
“皇儿随我入内!”杨延峰笑容满面,当先一步便沿着小径走去。
皇六子杨钊远闻言立刻紧步跟随,待走进了烟雾萦绕的小径之中后,那云雾在身后随即遮掩。
宦官率领一应护卫和随从则从行囊中摆出祭祀的物件,有数名宫廷侍女吹笙抚琴,众人俯身跪下对着云雾叩拜不已。
杨钊远随着父皇走进了这云雾缭绕的小径,经过几个折转之后便觉得前方豁然开朗,古树的枝干虬曲苍劲,布满了岁月的皱纹,枝叶茂密,有奇花异草在苗圃中盛开,绽放着五颜六色的花朵,轻风吹拂过来,那阵阵香味沁人心脾与心中更觉舒爽,庙堂之上的千般算计与此刻已然尽数忘却。
一座道观矗立在氤氲之气中尽显肃穆,以青砖为身,琉璃瓦为顶,道观门上的牌匾更是与众不同,以杨钊远的才学竟是认不出那牌匾上的文字,只见那字体苍劲蕴含着一丝韵味,隐隐有青色的光芒在那鎏金的牌匾上萦绕。
道观前有一女子手持书卷正在翻阅,这女子年约二十七八的年纪,身着了一身深兰色织锦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将乌黑的秀发绾成如意髻,仅插了一梅花白玉簪.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优雅对镜梳洗.脸上薄施粉黛,一身浅蓝色挑丝双窠云雁的宫装,头上斜簪一朵新摘的白梅,除此之外只挽一支碧玉玲珑簪。
“杨延峰拜见南宫仙姑!”
望着杨延峰双膝跪下,虔诚的叩拜,杨钊远也忙附身叩首,心中惊恐无比,父皇一生称孤道寡生性凉薄,昔年为了得登大宝,更是踏着几位皇叔的骸骨,除却先帝祭祀之外,这世间居然还有人能受得起清远国天子的大礼。
杨钊远心中更是惶恐不已,适才从云雾中走来,便知道这般手段已然不是常人所能有的,莫非流传的秘闻,竟然是真的不成。
南宫琼合起了书卷,望着身前俯身叩拜的老人,不由得叹了口气道:“延峰,你也白发苍苍了。”
杨延峰起身凝望着南宫琼的面颊,已然是双眼含泪,哽咽的说道:“仙姑,延峰已经年约六旬,时日无多了。
“一晃眼连你也老了。”南宫琼感慨的说道。
“仙姑却是丝毫不曾改变,如三十年前一般无二。”杨延峰眼眸中的爱慕一闪而过,联想到自家已经是迟暮之年,悲凉的说道。
“一人一室一天地,一醉一醒一梦长!”南宫琼幽幽的说道:“昔年公子便欲留你做个道童,时至今日你可还愿意?”
杨延峰苦笑着道:“承蒙公子的厚爱,延峰虽是时日无多,但若是公子不弃,愿留在此地做个端茶递水的道童。”
“父皇不可!”杨钊远低声惊呼道。
杨延峰闻言随即眼神一寒,盯着杨钊远冷声说道:“何事开始,竟敢质疑朕?”
“儿臣不敢!”杨钊远忙叩首低声道。
南宫琼笑着道:“这是你的孩子,即将接任清远国的皇位?”
杨延峰面色转缓,笑着道:“仙姑见笑了,我子杨钊远可否能任皇位,还需公子做决!”
“昔年杨景泰得登大宝却是公子一言而决,乃是昔年有一柄玉折扇之因。”南宫琼笑着道:“杨景泰带着你们兄弟前来,今日你又带着你的儿子前来,公子又怎会在意谁做太子。”
杨钊远心中更是惊疑不定,五十多年以前“仁”帝杨景泰本是众望所归,又怎会与这“公子”有关,这公子又是何方神圣?
“你去做一番交代,自此便留在道观之内,待公子出关之后,再做计较。”南宫琼说罢,再次将手中的古卷翻开,转身离去。
杨延峰心中欢喜不已,躬身抱拳深施一礼,随即领着杨钊远朝来路走去。
杨钊远心中喜不自禁,却扮作一副惆然,随着父皇杨延峰走进了烟雾之中,沿着小径来到了外面。
杨延峰走到了云雾之外,面颊上又恢复了往日身居高位睥睨天下神色,挥手示意众人起身,朗声道:“皇六子杨钊远,运抚盈成,业承熙洽。兹欲兴适致治,必当革故鼎新。事皆率由乎旧章,亦以敬承夫先志。自惟凉德,尚赖亲贤,共图新治!”
“父皇,这清远国可离不开父皇!”杨钊远附身哭泣说道:“请父皇三思!”
杨延昭上前叹息的将杨钊远拉起,感慨的说道:“非是父皇生性凉薄,坐观你兄弟相争,只是身居大宝则步步凶险,须德才兼备且杀伐果断方能治理这清远一国,望我儿能顾念百姓,须知一诏易书,却有万千百姓因此而动。”
“我清远虽与辽.顺二国呈三足鼎立,但这一国之运,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望我儿凡事皆需三思而后行。”杨延昭拍了拍杨钊远的肩头,叹息说道:“这些年,你的一举一动父皇皆历历在目,若是你那三哥和九弟无谋反之心,便少造些杀孽吧。”
杨钊远心中惊骇冷汗淋淋,本以为事情做得隐秘滴水不漏,原来一切尽在在父皇眼中。
“儿臣不敢!”杨钊远胆战心惊的说道。
杨延昭面颊上浮现了笑意,低声说道:“日后你若传位,也需与父皇一般无二,这是先帝的遗诏,不可不遵!”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杨钊远恭敬的应下。
望着父皇长笑着迈步又走向云雾小径之中,杨钊远此刻才犹如困鸟出笼,望着脚下的山河,心中的豪迈之情顿时涌起,此后便是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
杨钊远再次与云雾之前叩首,然后面作依依不舍的朝山下走去。
“哃!”
一声巨响从远处传来,黑色的云雾中一个身影面色尴尬的飞了出来,这少年年约十七八岁,身穿黑色衣衫绣有蝌蚪图案,那图案此刻正泛起道道白色的光芒护住了身躯。
“果儿,又失败了?”南宫琼笑语盈盈的道。
沈果儿尴尬的说道:“琼姐姐,这万里云行舟委实过于复杂,三百零七道符文,丝毫差错便会前功尽弃。”
南宫琼掩嘴笑道:“公子再有半载就要出关了,届时若是受罚,姐姐可不再为你求情了。”
“不会,不会的。”沈果儿望着道观倒吸一口凉气,强笑道。
“当初可是你自己选的炼器,阵法和炼器虽有相通之处,但是细微处姐姐也帮不了你!”南宫琼好整以暇的说道。
沈果儿恭维的笑着道:“姐姐,你如此聪慧,五行大阵早已炼成,不若帮帮果儿吧。”
南宫琼哑然失笑,摇头道:“你有这个心思,放在炼器上,兴许已经炼成万里云行舟了。”
沈果儿无奈的笑了笑,这才察觉到不远处有一人正在清扫地面,低声问道:“这莫非是昔年的杨延昭,如今已经这般老了?”
“一晃眼又是三十年过去了,凡人哪里经受得住岁月的流逝。”南宫琼叹息说道。
沈果儿神情黯淡的说道:“我们已经在这云雾山修炼了快六十年了,果儿委实不知似这般的日子,便是再活上百年,又有何益?”
“每日冷冷清清无喜无悲,若这就是修道,我倒宁可欢喜度过几十年,尝遍凡尘的喜怒哀乐。”沈果儿接着又道。
南宫琼劝慰的说道:“这就是公子为何要收这清远国君做道童的原因,这杨延昭能将清远国治理的和辽顺二国分庭抗争,若是做一个门派的管事,应该不在话下。”
“公子要立山建教?”沈果儿眼中一亮,笑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