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唆唆唆……”
又一篷箭雨从箭塔上倾泄而下,刚刚扔掉麻袋的十几名曹军士兵还没来得及转身就纷纷中箭倒下,这一次,再没有一名士兵能够活着回到城内,至此,张辽的八千精兵已经伤亡殆尽,除了躺在城内难以动弹的三千多伤兵,剩下的已经全部战死!
纵然在乱世,也并非所有人都有勇气从容赴死,可许昌城内的曹军却已经被凉军逼入了绝境,他们已经无路可逃!正如张郃所说,突围是死,不突围还是死,左右都是死,还不是拼死一博,或者还能杀出一条血路。
正是在这种念头的驱使下,曹军前仆后继,虽死亦往,直到八千精兵伤亡殆尽!
张辽的八千将士以自己的鲜血和生命告诉后续的曹军,人可以失去生命,却不能失去希望!
“咣!”
蒋奇双刀相击发出炸雷般的击响,霎时吸引了麾下五千重甲步兵的注意,迎上五千将士悲怆的目光,蒋奇把手中双手往前方一指,指着横七竖八躺满一地的曹军尸体,声嘶力竭地喝道:“都看见了吧,张辽将军的八千精锐已经伤亡殆尽了!他们虽然没能填平凉军的壕沟,可他们无愧于男人,他们是真正的军人!现在……轮到我们出战了!”
北风呼啸,许昌南门外一片寂静,只有五千将士粗重的喘气声清晰可闻。
蒋奇目光灼灼地掠过众将士的脸庞,厉声喝问道:“清河郡的儿郎们,你们害怕了吗?”
“不怕!”
“不怕!”
“不怕!”
五千重甲轰然回应。
许昌城头,曹艹轻轻地舒了口气,原本握紧的双拳颓然松开,冀州降军的军心终于被他神迹般地凝聚起来了。
城楼下,蒋奇扬刀喝道:“对,我们不怕!我们清河郡的儿郎没一个孬种!城外的凉军把许昌城围得死死的,连一只耗子都跑不出去,我们已经没了活路,除了与凉州军决一死战,我们别无选择!”
“拼了!”
“拼他娘的!”
“对,和他们拼了!”
“该死的凉州兵断了老子活路,老子就算是死也要拉上几个垫背的!”
原本寂静的五千重甲阵顿时就像烧开的滚水沸腾起来,蒋奇趁机将手中双刀往前一引,厉声大喝道:“杀!”
“杀杀杀!”
五千冀州重甲疯狂地呐喊着,追随蒋奇身后向着城外席卷而来。
……
许昌城外,凉军大营。
眼看黄灿灿的冀州重甲(前文有交待,河北兵都披挂铜甲)如长河巨浪滚滚向前,高顺脸上逐渐浮起一丝淡淡的肃杀之气,突围之战终于要开始了吗?是时候让曹军领教领教凉州军真正的兵锋了。
“弓箭手,上寨墙。”
“投枪兵,开始结阵。”
“白草捆、板车阵、弩车阵准备。”
高顺声声令下,凉州军开始紧张地准备起来。
……
许昌城外。
滚滚向前的冀州重甲已经冲到了壕沟前,蒋奇一声令下,数千面橹盾重重柱在地上,顷刻间筑成了前后十几道坚固的盾墙,曹军鼓声一转变得越发激扬,早就等候多时的曹军轻甲步兵便扛起事先准备好的上百架矮梯呐喊着冲了过来。
曹军轻卒抬着矮梯越过重兵的盾牌阵冲到壕沟内沿,将一架架云梯伸到沟底,然后开始下沟清理沟底的鹿角。
就在此时,凉军寨墙上箭下如雨,刚刚下到沟底的曹军轻兵还没来得及开始清理鹿角,便纷纷中箭倒地,但曹军并没有就此放弃,第一批轻兵倒下,第二批轻兵很快就冲了上去,前赴后继、无穷无尽,不到一顿饭的功夫,曹军轻兵便阵亡了两千余人,不过布满沟底的尖锐鹿角也终于被清理出二十丈宽的一段距离。
曹军轻兵以生命和鲜血替重兵的进攻扫清了障碍。
蒋奇在沟沿上早已经等得心头冒火,此时见轻兵终于清理出了一条血路,再按捺不住长身而起,同时将手中双刀往前一引,厉声喝道:“杀!”
潮水般的呐喊声中,第一排五百名重兵已经顺着云梯滑下沟底,蒋奇一声令下,数百条勾索同时甩上了凉军寨墙,恰在此时,寨墙后面忽然冒出了数百名凉军刀盾兵,寒光闪烁之间,数百条勾索已经被生生斩断。
下一刻,一捆接一捆白草已经从寨墙上掷了下来,不到片刻功夫便堆满了沟底,空气里忽然间弥漫起一股火油的味道,蒋奇使劲地嗅闻嗅鼻子,顿时脸色大变,引刀向着沟底喝道:“快撤,撤上来!”
然而,已经晚了。
蒋奇话音方落,一排火箭已经寨墙上攒落下来,事先浇过火油的白草被火箭一撩立刻就燃烧起来,弥漫的烈火顷刻间就把沟底的五百曹军重甲完全吞噬,眼看着自己的部曲在吞吐的烈火中哀嚎、奔走、挣扎、抽搐,蒋奇的双眼霎时变得赤红,直恨不得插上翅膀飞上凉军寨墙,将守卫在上面的凉军士卒杀个精光,方能泄此心头之恨。
曹军的第一波攻势就这样被轻易化解,五百曹军重甲仅数十人生还。
曹军虽然死伤惨重,可进攻还得继续,蒋奇一声令,第二排又是五百名重甲顺梯而下,踏着同伴烧焦的尸体继续进攻,这一次寨墙上落下的却不再是白草,而是一排排锋利的投枪,再坚固的橹盾也难以抵挡投枪的穿透,曹军再次大败而归。
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曹军便已经损失了三千多轻兵以及将近两千名重甲步兵,却连凉军的一根木栅栏都还没有伤倒。
除了清理出了一段壕沟,曹军甚至没有取得任何值得一提的战果。
……
许昌城头。
曹艹霍然举手道:“传令,暂停进攻!”
曹休急回头喝道:“主公有令,暂停进攻!”
“呜呜呜~~”
曹休一声令下,悠远苍凉的号角声顷刻间冲霄而起。
“这样进攻不行。”曹艹蹙眉道,“必须把弓箭手压上去!”
“主公。”荀攸急道,“让弓箭手压上是不是过于冒险了?”
“是啊,主公。”程昱也劝道,“我军弓箭手如果要想压制住寨墙上的凉州守军,就必须靠近寨墙五十步以内进行直射,可这样近的距离对于弓箭手来说是非常危险的,万一马屠夫暗中集结大批弓箭手进行密集攒射,我军弓箭手肯定会死伤惨重,这么做得不偿失呀!”
“管不了那么多了!”曹艹冷然道,“传令,全部弓箭手压上,掩护重甲步兵进攻。”
曹艹的确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当务之急就是突围。
只能能突出重围,哪怕一万弓箭手全部战死又如何?
只要能突出重围,什么都好说,兵会有,将会有,粮草也会有,天下也还有他曹艹的一席之地,可如果突不出去,那么留下再多的弓箭手又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全部沦为凉州军的俘虏?
曹休霍然转身,高举手中令旗喝道:”主公有令,弓箭手~~出击!”
……
许昌城外,凉军营寨。
李肃正在估算曹军弓箭手的数量。
“两千、三千……八千,一万!老天,整整一万名弓箭手!”李肃失声大叫起来,“曹艹这是想要干什么?难道是想让弓箭手压制我军寨墙上的守军吗?”
高顺眸子里掠过一丝莫名的凝重,说道:“整整一万弓箭手列阵直射,的确能够压制住我军寨墙上的守军,在如此数量的弓箭手面前,正面寨墙上的守军士卒只怕刚露头就已经被射成刺猬了,还如何抵御来自沟底的曹军重甲的进攻?”
李肃道:“可曹艹就不怕他的一万弓箭手全军覆灭?整整一万弓箭手排列成如此密集的射击阵形,而且距离又如此之近,简直就是给我军弓箭手充当箭靶啊!我军只需调集两千名弓箭手,进行十轮齐射,就能让曹军这一万弓箭手伤亡大半!”
高顺道:“可子严想过没有,就算我军弓箭手能将一万曹军弓箭手全部射杀又如何?此时沟底的曹军重甲早已经拉倒寨墙并且杀进我军大寨了!完整的营寨防御体系一旦被撕开了一道缺口,曹军的后续步兵就能源源不断地顺着缺口冲杀进来,到时候甚至连曹军的骑兵都可能趁势杀进来,这时候曹军兵力上的优势将得以体现,我军将不败而败。”
李肃凛然道:“原来如此。”
高顺淡然道:“不过这一切早在主公和军师的预料之内,我军已经有了相应的安排,而且这安排绝对会出乎曹艹的意料之外,如果曹艹真的打算这么做,那他只能是自取灭亡!”
两人正说话时,部将句突跑上来说道:“将军,曹军弓箭手快要进入射程了。”
高顺道:“句突将军,让寨墙上的弓箭手和步卒大部撤下,只留少量士卒吸引曹军注意,再把所有弓箭手全部集结到寨墙后面。”
句突道:“末将领命。”
很快,曹军弓箭手便接近到了距离寨墙五十步以内。
领军主将吕虔一声令下,弓箭手们以最快的速度列好密集的射击阵形,近万名弓箭手开始向着凉军的寨墙、箭塔放箭,锋利的狼牙箭呈直线从寨墙和箭塔上呼啸而过,恰好高顺下令箭塔和寨墙上的凉军弓箭手下撤,凉军士卒虽然弯腰躲避,却仍然不断有倒霉的士卒中箭负伤,然后惨叫着从寨墙上摔落下来。
这一幕看起来很像是惧怕曹军弓箭阵的杀伤而逃跑,守在沟沿上准备进攻的曹军重甲顿时暴出山崩地裂般的喝彩声,士气大涨。
“哈哈哈,这些该死的凉州土狼也有这个时候。”蒋奇仰天大笑三声,旋即振臂大喝道,“攻!”
这一次,蒋奇再没有留在沟上,而是直接带领一千重甲冲下了壕沟,又有数百条勾索向上甩出,牢牢地套住了凉军寨墙顶端尖锐的木桩,整齐而又嘹亮的号子声中,上千重甲开始牛拉车般往后奋力拉扯,上千名士兵的合力顷刻间形成了一股恐怖的力量,深深打入地下的寨墙开始发出嘎吱嘎吱的挣扎声,然后向着外侧缓缓倾斜。
曹军箭发如雨,凉军寨墙上的凉军守卒被压得根本就抬不起头来。
许昌城头。
肃立曹艹身后的将领们眼见进展顺利,不由发出阵阵欢呼声,只有曹艹和荀攸等心腹谋士神色凝重,事实证明曹艹等人的担心并非多余,曹军弓箭手仅仅射出两枝箭,从凉军寨中突然掠空而起一篷绵密如雨的箭矢,犹如蝗虫般掠空而过,然后精准地向着曹军密集的弓箭手阵列攒落下来,惨烈的嚎叫声顷刻间就冲霄而起,正挽弓放箭的曹军弓箭手已经倒下了一大片。
荀攸等人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凉军果然集中了弓箭手优先射杀曹军箭兵。
如果这时候曹艹下令弓箭手撤退,至少还能保留住弓箭兵的主力,可曹艹却是眼睛都不曾眨一下,仿佛两军阵前那一片片倒在血泊中挣扎哀嚎的弓箭手根本就不是他曹艹的士兵,曹艹只是冷漠地回头向曹休喝道:“文烈,传令吕虔,全军不准后撤,违令者~~斩立决!”
“得令!”
曹休答应一声,迅速命令亲兵举起令旗向阵前的吕虔示意,吕虔远远望见,眸子里掠过一丝悲怆,忽然长嚎一声回头用力挽开三石强弓,将一枝狼牙箭死死扣在弦上,向右侧仍旧有士兵驻守的凉军箭塔射去。
片刻后,吕虔远远听见了一声惨叫,有两名凉军弓箭手从箭塔上一头栽落下来,就被布满壕沟底部的锋利鹿角扎穿了身体,当场气绝身亡。
吕虔可以将怒气和仇恨发泄在普通弓箭射程之外的凉军士卒身上,可他身后的曹军弓箭手就没这本事了,他们只能悲壮地对着正前方早已经空无一人的寨墙和箭塔机械地放箭,然后被凉军营寨内攒射而至的一**箭雨射翻在地。
这完全是一场屠杀,**裸的屠杀,凉军弓箭手可以肆无忌惮地将箭雨倾泄到曹军弓箭阵的头上,而曹军弓箭手却无法以同样的方式进行回击!因为他们接到的军令是压制正面寨墙和箭搭上的凉军以掩护重甲步兵的进攻,而不是与凉军弓箭手进行对射!
不过,曹军弓箭手的自杀式压制并非全无代价,等近万弓箭手伤亡过半,远处许昌城头上的曹军将领等待得快要窒息的时候,只听得一声巨响,连成一体的凉军寨墙已经从中间轰然垮倒,将近二十丈宽的一截寨墙被生生拉倒,重重地倒栽进了脚下的壕沟里。
寨墙顶端削尖的木桩顷刻间就将数十名来不及躲避的曹军重甲刺死当场,但跟着寨墙摔落下来的数十名凉军士卒也在瞬间就被愤怒如狂的曹军步卒乱刀分尸!
寨墙一倒,躲在后面挽弓放箭的凉军弓箭手顿时就暴露无遗,吕虔好不容易等来这复仇的机会,正欲下令放箭还击时,对面的凉军弓箭手却向两翼迅速撤退,不到片刻功夫就从曹军的视野里消失得干干净净!吕虔放眼望去,发现寨墙后面竟然是大片平地,上面空荡荡的,竟然什么都没有,只有缺口两侧以及数百步远的远处耸立着密密麻麻的凉军营帐!
数十架矮梯很快就架到了缺口上,蒋奇背插双刀手脚并用第一个爬上缺口。
放眼望去,数千名凉军弓箭手正如落潮的潮水向缺口两侧的凉军营寨里仓惶败退而去,蒋奇反手从背后拔出双刀,于胸前狠狠交斩一击,狞笑起来:“该杀千刀的凉州土狼,这次算你们跑得快,哼!”
说罢,蒋奇回头把刀一引,仰天大喝道:“清河郡的儿郎们,上!”
“杀杀杀~~”
数千曹军重甲轰然回应,顺着矮梯迅速冲上缺口。
许昌南门外,眼见蒋奇已经成功地在凉军寨墙上撕开了一道缺口,韩猛也率领另外五千重甲步兵掩杀出来!
蒋奇、韩猛各有分工,蒋奇所部的任务是在凉军的寨墙上撕开一道缺口,而韩猛所部的任务是把这道缺口扩大,然后像钉子一样钉在缺口上,替后续曹军赢得填平壕沟的时间和列阵突围的空间。
……
许昌城头。
曹休激动地向曹艹说道:“主公(人前称主公,人后称叔父),蒋奇将军已经击破凉军寨墙了!”
“唔。”
曹艹轻轻点了点头,脸上却浑无一丝喜色,眸子里甚至还隐隐掠过一丝阴霾。
虽然有了曹军弓箭手的压制,凉军的抵抗将变得艰难,可也不致于全无招架之力才是,蒋奇的得手远比曹艹预想得容易,曹艹原以为要想撕破凉军的寨墙,蒋奇的五千重甲就算能成功也将所剩无几。
可是现在,蒋奇不但撕开了一道宽达二十丈的缺口,还仅仅伤亡了两千士卒,这异常的顺利不能不让曹艹担心。
很显然,凉军并未尽全力,他们似乎是有意放纵蒋奇撕破寨墙。
“主公。”荀攸悄然靠了过来,向曹艹道,“凉军的举动有些反常啊。”
程昱接过荀攸话头,说道:“难道这是个陷阱?”
“就算明知是陷阱,我军也得横下心往里跳啊。”荀彧语气沉重地说道,“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突围之战既然已经开始,再想半道中止已经是没可能了,否则三军将士的士气一泄,再想突围就更无可能了!现在我军也只能横下一条心,与凉军血战到底了!”
“唔,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现在就看谁能撑到最后了!”曹艹点了点头,向曹休道,“文烈,立即传令蒋奇、韩猛,在壕沟对面的空地上扎住阵脚,不管西凉铁骑如何猛攻,不管伤亡有多大,都必须像钉子一样钉在原地,绝不许后退半步!让吕虔率剩下的弓箭手也全部压上,协助重甲步兵抵御西凉铁骑的逆袭!再让藏霸的轻兵加快速度填平壕沟,平出张郃骑兵突进的通道,只要张郃的骑兵队能过去,突围也就成功了一半!”
[曹艹帐下五千旧部已经全部战死,将近五万冀州降军的兵力配置:张郃五千骑兵,蒋奇、韩猛各率五千重甲步兵,吕虔率领一万弓箭手,尹礼、孙观、宋宪各率五千轻兵在北、东、西三门佯攻,最后就是藏霸率领的八千轻兵了,藏霸的八千轻兵为了清理壕沟里的鹿角已经伤亡了两千余人。]
说此一顿,曹艹接着又道:“再令尹礼、孙观、宋宪放弃三门佯动,立即赶来南门汇合。”
“遵命。”
曹休领命,急步离去。
……
经过最初的慌忙和无措之后,凉军终于开始逆袭。
此起彼伏的号角声中,一队队西凉铁骑从前方和两侧掩杀而出,向蒋奇、韩猛结成的步兵方阵发起潮水般的攻势,不过西凉铁骑的数量并不多,全部相加也只有区区两千余骑,无法对曹军的步兵方阵构成致命的威胁。
在西凉铁骑一排排的投枪攒射下,曹军虽然伤亡惨重,但是凭借雄厚的兵力优势,还是一次又一次地顶住了西凉铁骑的逆袭。
半个时辰之后,吕虔的弓箭兵终于压了上来,西凉铁骑被迫后撤,曹军终于在壕沟外稳住阵脚!
没有了西凉弓箭手的搔扰,藏霸所率轻兵填平壕沟的速度快了很多,到晌午时分终于填出了一条可供骑兵通行的通道,而此时,尹礼、孙观、宋宪率领的一万五千轻兵也已经全部集结到了许昌南门外,至此,曹艹麾下所有四万大军已经全部集结到了许昌南门外。
激昂的战鼓声中,曹艹身披普通河北骑兵的铜甲出现在南门外,身后簇拥着荀彧、荀攸、程昱、刘晔、贾逵等人,众人赫然也披着骑兵铜甲,宗族骁将曹休率领最后的三百骑虎豹骑紧随曹艹身后。
令人惊讶的是,虎豹骑也卸下了铁甲,改而披挂上了河北骑兵的铜甲。显然,狡猾的曹艹已经预留了一条退路,将自己和麾下的重要谋士伪装成了五千河北骑兵中的普通骑兵。在情况紧急的时候,这样的伪装往往能够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南门外,张郃的五千精骑早已经集结待命,在冬曰的骄阳的照耀下反射出一片金光,仿佛天兵天将、气势恢弘。
张郃、张辽两骑并行屹立阵前。
倏忽之间张郃狠狠一勒马缰,胯下战马长嘶一声顿时人立而起,前蹄凌空一阵踢腾,然后才重重踏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五千将士的目光霎时便聚焦到了张郃身上,张郃缓缓压下手中铁枪,以枪尖虚指前方刚刚填平的通道,厉声喝道:“三军将士们,看见前面那条路了吗?那是一条血路,一条步兵们用自己的生命和尸体铺出来的血路!”
城门上下一片死寂,只有张郃铿锵激昂的声音与呼号的北风相呼应,在天地之间激荡不休。
“一万多步兵将士啊,为了铺出这条路,就这样活活死在了凉军的箭矢之下!”张郃的眸子霎时变得一片赤红,厉吼道,“这些步兵将士的鲜血绝不能白流,他们的生命绝不能白白牺牲!河间郡(这五千精骑是张郃从河间郡带出来的旧部)的儿郎们,血债要用血来偿还,用你们手中的马刀去找对面的凉州土狼报仇吧!”
“报仇!”
“报仇!”
“报仇!”
五千精骑三呼响应,声势震天,伴随着骑兵们声嘶力竭地怒吼,曹军的士气也高涨到了顶点,最后的决战时刻终于到来。
……
凉军大营。
高顺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笑意,回顾李肃道:“不愧是曹艹啊,在如此不利的逆境之中,竟然还有办法让一支刚刚归降不久的降军为他拼死效力,还能激发出如此高涨的士气,真是不容易。”
李肃眸子里却流露出一丝担忧,向高顺道:“将军,是不是趁着曹军还没有发起攻击时先收缩一下车阵?毕竟现在的车阵太散了,很容易被曹军骑兵从中间的缝隙穿过啊!而且曹军的兵力实在是太多了,几乎是我军的两倍啊,就算车阵能够及时收拢,将曹军堵在中间,可凭借雄厚的兵力优势,曹军就未必不能突破我军的车阵啊。”
“不行。”高顺摇头道,“现在移动车阵就会暴露目标,一旦让曹艹识破从而改变进攻方向,那主公和军师的安排就要前功尽弃了!”
李肃道:“可是曹军的骑兵……”
高顺道:“曹军的骑兵就算能突破车阵,也还有句突将军的狼骑兵候着呢,他们未必就能突破狼骑兵的截击,退一步讲,就算曹军骑兵能拼死突破狼骑兵的阻击,也扭转不了大局!曹艹这几万大军已经完了!”
高顺的语气里透出斩钉截铁般的自信,李肃遂不再相劝。
……
曹军阵前。
“尹礼将军所部已经列阵完毕。”
“孙观将军所部已经列阵完毕。”
“宋宪将军所部已经列阵完毕。”
曹休将曹军各部的调动情形流水般传到了曹艹面前,突围大战在即,可曹艹却反而隐隐感到不安起来。
太反常了,一切都太反常了,凉军竟然坐等曹军摆开阵势,竟然没有趁着曹军立足未稳的时候发起大规模的逆袭!陷阱,这肯定是个陷阱!然而,正如荀彧所说的,纵然明知是个陷阱,曹艹也只能横下心往里面跳了。
现在不是曹艹这条鱼死,就是马屠夫这面网破,一切都只能听天由命了!
上天已经帮助马屠夫三次死里逃生,这一次,是否还会再帮马屠夫第四次?还是曹艹时来运转,终于获得上苍的垂怜从而死里逃生?
“主公。”谋士荀彧策马靠了上来,向曹艹提议道,“等会突围之时,主公的仪仗可随步兵突围,而主公自己最好与张郃将军的骑兵队一起行动,毕竟,骑兵的行动速度快,突围的机会也大一些。”
“嗯。”
曹艹重重点头。
荀彧话只说了一半,可曹艹是聪明人,当然能听出荀彧的言外之意。
事实上荀彧是在提醒曹艹,必要的时候让曹艹直接舍弃步兵只带着骑兵突围,没有了步兵的拖累,骑兵突围的速度就会大大增加,毕竟挡在曹军面前的那道壕沟已经不再存在,从这里到凉军大营的外围都是一马平川的平地,骑兵奔行的速度远非步兵可比。
“昂昂昂……”
曹艹正欲下令进攻时,前方陡然响起格外激昂的号角声。
伴随着声声激昂的号角,左右两侧以及前方密密麻麻的凉军营帐忽然间纷纷绽裂开来,然而,令人惊讶的是,绽裂的营帐下竟然不是密密麻麻的凉军士兵,而是一辆辆板车!每一辆板车足有两丈高,四丈来宽,车身全部由纵横交错的木头钉成。
板车的正面是平整的板面,板面上耸立着一排排木桩,木桩的顶端削尖,白森森的尖锐在斜阳下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冷色。
“什么?”曹艹猛然倒吸一口冷气,嘶声道,“这是什么鬼玩意?”
“好像是木头钉制而成的车辆。”刘晔凛然道,“马屠夫还是护乌桓校尉时,麾下的谋士郭图曾经使用这种车辆打败过轲比能的鲜卑骑兵。”
“不好!”刘晔话音方落,荀彧便大叫起来,“主公,这些车辆在移动!”
“嗯,竟然还能移动!?”
曹艹又吃一惊,急定睛向前望去,果然看到这些笨重的车辆正在缓慢移动,原本是纵横交错、杂乱无章地搁置在平原上,可不到片刻功夫,这些车辆在进退之间居然就慢慢联结成了一个整体,平整的正面顷刻间就形成了一面足有两丈来高,数百步宽的坚墙。
尤其令人感到绝望的是,这面坚墙上还密布着尖锐的鹿角,根本无法攀爬!
“天哪,两边的车辆也在移动!”曹艹正自惊时,程昱也大叫起来,“而且正从三个方向朝我军碾压过来!”
“吼~~”
“吼~~”
“吼~~”
程昱话音方落,左右和前方同时响起了凉军将士整齐嘹亮的号子声,三堵坚墙的移动速度逐渐开始加快,左右两堵坚墙与原有寨墙之间的缝隙迅速消失,与正面坚墙之间的距离也逐渐靠近,要不了一顿饭的功夫,这三堵坚墙就能完全合上。
到了那时候,曹军前进的去路就会被完全堵死,如果曹军攻不破这三堵坚墙,那么等待他们的命运将只能是仓惶后撤。然而后撤的通道只有一条,为了争相逃命,曹军将肯定会自相践踏,而且就算逃回了许昌城内,这群残兵败将也只能是死路一条。
也就是说,从这一刻开始,曹军就已经只剩两种选择,或者在三堵坚墙合拢之前从缝隙里穿过去,或者在坚墙合拢之后发起强攻,从正面击破这三堵坚墙,再从容突围,舍此再无第三种选择。
如果选择抢先突围,曹艹就必须无情地舍弃掉全部步兵!
只有骑兵的行动速度才有可能抢在三堵坚固合拢之前穿过缝隙。
“明白了!”曹艹终于明白凉军的用意,凛然道,“这就是马屠夫的好算计啊!不过,就凭这三堵木板墙,马屠夫就想堵住孤的四万大军,这胃口未免也太大了点吧?”
“主公!”谋士荀彧急道,“且不可小觑马屠夫这板车阵啊!主公当趁着三堵板墙还没有合拢之际,随张郃将军的骑兵从中突围!”
“请主公先行突围!”
“请主公先行突围!”
“请主公先行突围!”
荀攸、程昱、刘晔等人纷纷翻身下马,跪倒尘埃。
曹艹正自犹豫时,荀彧急道:“没时间了,曹休、张辽、藏霸何在?”
曹休、张辽、藏霸急策马上前,抱拳应道:“末将在此。”
荀彧道:“立即率领三百虎豹骑将主公及公达、仲德、子扬护往张郃将军军中,随骑兵队一起突围!”
见荀彧已经擅自作主,曹艹也不再坚持留下,只是喝道:“文若你呢?”
荀彧洒然一笑,朗声道:“这中军本阵不能没人坐镇,在下身为主公的军师就该留下来指挥各部突围,主公放心,凉军的板车阵虽然厉害,却未必就能困住我军四万重兵,究竟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也。”
“文若。”曹艹神情一黯,旋即策马转头扬鞭喝道,“走!”
铁蹄滚滚,曹艹一行迅速远去,荀彧正了正衣冠向着曹艹远去的方向长长一揖,主公……珍重!
……
凉军后阵,瞭望塔。
李肃忽然叫道:“将军快看,曹军骑兵果然抢先突围了!”
“唔。”
高顺点点头,居高临下望去,果然看到五千曹军骑兵已经分成两股,直扑三堵析墙之间的缝隙而来,曹军骑兵的用意不言而喻,就是要趁着三堵板墙合拢之前迂回于凉军板车阵的身后,协助正面的步兵前后夹击凉军。
“句突将军。”高顺霍然回头,向句突喝道,“现在就看你的狼骑兵了。”
“请将军放心!”句突轰然应道,“末将的狼骑兵在草原上狩猎时,这群河北兵还在女人怀抱里吃奶呢,论骑战他们差远了!”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