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顺长身而起,从容问道:“关东?函谷关?发生什么大事了?”
郭图疾声道:“细作回报,徐州刺史陶谦派兵杀了兖州牧曹艹的父亲,曹艹起兵十万杀奔徐州报仇。就在曹艹讨伐徐州之时,曹艹旧友、陈留太守张邈以及心腹谋士陈宫忽然叛变,将河东太守吕布迎入兖州,现在整个中原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李儒接过话头,说道:“现在洛阳兵力空虚,而且函谷关的赵岑部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间发生内讧,现在正是趁机夺取函谷关,趁着关东军阀正在混战,无暇顾及朝廷之时一举袭占洛阳的好机会啊。”
郭图奋然道:“如果能够一举袭占洛阳,主公就能挟天子以令诸侯了,如此一来,天下可定也。”
高顺犹豫道:“可是刘备自为司隶校尉,奉公守法、克勤克俭,对天子及太后执礼甚恭,与国贼董卓完全不可同曰而语。无论是在朝堂之上,还是天下士人之间,刘备都颇有贤名,我军贸然兴兵讨伐,恐招致天下人的声讨啊。”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能将天子控制在手中,还怕天下人说三道四?”郭图说此一顿,语气坚决地说道,“主公临出征之前,曾赋予图临机决断之权。此正当其时也,请将军立即起兵攻打洛阳。”
高顺无奈道:“既如此,末将领命。”
……
函谷关外,深山密林。
张飞灰头土脸地从一丛灌木丛里钻了出来,肩膀上还扛着一头拧断了脖子的小野猪,一边在山岩丛林间寻找前进的道路,一边回头骂骂咧咧地说道:“他奶奶的,这鬼地方可真是邪门,都转了十天了愣是走不出去。”
树丛摇晃中,同样灰头土脸的眭固也钻了出来,眭固身后跟着又钻出来十几名神情疲备、衣衫破烂的士兵。
眭固苦笑道:“三将军,弟兄们实在是走不动了,不如先竭息片刻吧。”
“竭竭竭,就知道竭,真是些没用的废物。”张飞骂道,“似这等走走停停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走出这深山老林?”
张飞一边骂着,一边却是一屁股在山石上坐了下来。
说起来也真够背的,原本张飞乔妆成眭固的亲随,顺顺当当地混进了函谷关,趁着第二天赵岑召见眭固的时机,张飞又顺利地混进了赵岑的大营,可谁知道到了赵岑中军大帐前面的时候,却忽然被一名赵岑的亲兵给认了出来。
结果自然是功亏一篑。
不但没有刺杀成赵岑,反而遭到了赵岑大军的围杀,眭固所部千余人马死伤殆尽,两人仅带着十余亲兵慌不择路下逃进了深山老林,结果就在山里面迷了路,转了整整十天都没有转出去,现在都不知道走到哪里了。
众人正休息时,眭固起身解手。
正解到欢畅时,无意一抬眼忽然发现前面山谷中间有一条大路笔直地横贯而过,眭固大喜过望正欲欢呼出声时,眼角余光却突然瞥见官道的来路上正有一支黑压压的军队在往前开进,再转头仔细一看,顿时凛然噤声。
“三将军。”眭固回头向正在生闷气的张飞招手道,“快过来。”
张飞环眼一瞪,厉声道:“什么鸟事?”
眭固急道:“将军小声些。”
张飞目露惊疑之色,猫腰蹩了过来,问道:“什么事?”
眭固虚手前指,说道:“将军你看。”
张飞顺着眭固手指的方向往前望去,环眼里霍然绽起一丝冰冷的杀机,凝声道:“郭图?马屠夫的心腹谋士!”
“呃……啥?”
眭固惊愕地转过头来,果见前方不远处有座险峰,峰顶上赫然拥立十数道人影,其中两名儒衫文士,长袖飘飘,其中一人就是烧成灰眭固也认得,赫然正是凉州乱军的军师李儒,另一人身材瘦削,神色清厉,想来便是张飞所喊的郭图了。
张飞见到郭图,真可谓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还在颖川的时候,张飞就被马屠夫打得与刘备走散,历时两年才得以重新团聚,当时郭图便是马屠夫的心腹谋士。不久前,郭图更是直接害死了刘备的心腹谋士简雍。
……
长安古道。
高顺、郭图、李儒在十数名亲兵的护卫下登上了官道右侧的险峰。
高顺指着山脚下往前笔直延伸的官道,向郭图和李儒说道:“如果这次攻打洛阳失利,末将打算在此筑一道关卡,我军便可扼关而守,足以抵挡数十万关东雄师的进攻。”
郭图道:“此地山影潼潼、险象环生,不如就叫潼关吧。”
“潼关?”高顺点头道,“就依先生所言,名为潼关。”
[建安中,曹艹为了抵御西凉马超的袭扰,命人筑潼关,同时废弃函谷关。]
李儒道:“不过,如果能说服赵岑投降,那筑这潼关就毫无必要了。”
郭图道:“赵岑能识时务投降那是最好,如果不识时务,那说不得只好打破函谷,尽灭其众,然后兵锋所向,直取洛阳杀了刘备。”
“想杀某大哥,下辈子吧!”
郭图话音方落,一把鬼魅般的声音骤然响起。
高顺及郭图等人霍然转身,发现身后不远处的来路上已经鬼魅般多了群“野人”,其中最前面的“野人”身高八尺,环眼圆瞪形貌甚是狰狞,高顺略一思忖旋即脸色大变,失声道:“张飞!?”
张飞咧嘴森然一笑,冷然道:“正是某。”
高顺倒吸一口冷气,轻喝道:“保护两位先生。”
高顺一声令下,十余名亲兵早已经呼喇喇地涌了过来,牢牢地护在郭图和李儒身前。不幸的是,高顺等人所处的位置是在一座险峻的险峰,这座险峰三面绝壁,只有来路方向是道缓坡,而张飞、眭固等人恰好堵住了这条唯一的逃生之路。
张飞冷笑道:“就凭这群土鸡瓦犬,也想挡某的路?”
高顺缓缓抽出长剑,进至亲兵阵前,同时以眼色示意身边一名亲兵,那亲兵会意立即从肩上卸下号角,凑到嘴角准备吹号示警。
“三将军不好。”张飞身后的眭固厉声叫道,“他们要吹号召集大军,快杀了那号手。”
“嗯?”张飞环眼里杀机流露,厉声道,“想召唤援军,门都没有,去死吧!”
“咻……”
一声厉喝,紧接便是凄厉的破空声,说时迟那时快,张飞手中的钢刀早已经脱手飞出,闪电般射向了那名意欲吹号示警的亲兵,高顺脸色一变,急踏前一步,以手中长剑硬挡张飞这势在必杀的一刀飞掷。
“锵!”
“哼。”
一志激烈至令人窒息的金铁交鸣声过后,高顺闷哼一声蹭蹭蹭地退下了三大步,一缕殷红的溢血顺着他的嘴角悄然滑落,不过张飞那必杀一刀却终于被高顺格飞,锋利的钢刀直直地钉入了岩缝里,直没及柄。
“呜呜呜……”
凄厉绵长的号角声终于响起。
号角声甫起,山脚下便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接到示警信号的马跃军士兵正往山上疯狂地冲杀上来。高顺伸手抹去嘴角的溢血,眸子里流露出磐石般坚定的神色,横剑在胸,沉声道:“守住山道,死战不退!”
“死战不退!”
“死战不退!”
“死战不退!”
十余名亲兵三呼响应。
“三将军,没时间了,我们先撤吧。”眭固看了看山下蜂拥而来的敌军士兵,急向张飞道,“这次就算他们命大,以后有机会再宰了他们。”
“怕他个鸟!”张飞环眼里杀机流露,冷然道,“等山下那群土鸡瓦犬冲上来,上面这十几条杂鱼早见阎王了。”
张飞自恃武艺高强,心中更是充满了复仇的怒火,岂肯错失如此良机?
眭固道:“可是……”
张飞火道:“别废话,杀!”
眭固咬了咬牙,回头招呼身后的十几名亲兵道:“弟兄们,杀!”
……
巨鹿郡,泽国。
大雨滂沱,满地泥泞,泽国成了真正的泽国。
刚愎自用的公孙瓒完全不听关靖、严纲的劝阻,一意孤行向负隅顽抗的先登营强行发起了突击,不过遗憾的是,泥泞的地面极大地削弱了幽燕骑兵的威力,磅礴的大雨中,先登营先后化解了公孙瓒大军的七次猛攻。
当公孙瓒决定发起第八次进攻时,战场上风云突变。
已经在地底下隐藏了一天一夜,快要被憋坏了的一万袁军精锐突然间破土而出,从侧后向公孙瓒军发起了出其不意的猛攻,公孙瓒的后军猝不及防、迅速崩溃!鞠义又率先登营不失时机地从正面发起反击。
公孙瓒军完全无法弄清敌军的虚实,腹北受敌下很快崩溃。
是役,公孙瓒仅率百余骑仓惶逃回赵国大营,麾下大将严纲,谋士关靖皆殁于乱军之中,四万大军不是自相践踏而死,就是被袁军生擒之后坑杀,八千白马义从更是全军覆灭,统领赵云不知所踪。
……
“杀!”
张飞大喝一声,飞起一脚将挡在郭图、李儒面前的最后一名亲兵踢飞。
“受死吧。”
张飞怒吼一声,钵大的铁拳凌空狠狠砸来,直取郭图面门,如果让张飞这一拳砸中,只怕郭图的头颅就会像西瓜般碎裂开来。郭图目睹张飞如此神威,整个人如遭雷唾,再难以动弹分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铁拳在眼前越变越大。
“噗。”
“喀嚓。”
危急关头,一只巨掌硬生生横架在郭图面门之前,与张飞的铁拳重重相击,顿时爆起一声沉重的闷响,中间还隐隐夹杂着骨骼碎裂的清脆声。一道山一样雄壮的身影堪堪挡在了郭图面前,却是脸色惨白的高顺。
高顺虽然挡住了张飞的必杀一拳,可代价惨重,整只左掌的掌骨已经寸寸碎裂。
张飞惊回首,眭固已经神色惨白地委顿在地,嘴角正不停地往外溢血,一道刀伤横贯他的胸腹,整个体腔像鱼嘴般绽裂开来,里面的五脏内腑往外淌了一地。眭固旁边,横七竖八地躺着他的十几名亲兵,一个个早已经咽了气。
张飞切齿道:“高顺!”
高顺嘴角绽起一丝冷漠,凝声道:“张飞,投降吧!”
“做梦。”
张飞狼嗥一声,神情如狂,颔下的虬须如钢针般根根竖起,环眼里更是绽起野兽般暴虐的杀意,两条铁臂挥舞如车轮,向高顺疾风骤雨般猛攻而至。高顺深深地吸了口冷气,勉力举起双臂格挡张飞最后的、也是最为疯狂的攻击。
“膨膨膨……”
狂暴的闷响中,张飞的铁拳就像击打沙包般击打在高顺胸膛之上,高顺长嗥一声拼尽最后的力量往前一扑,死死地抱住张飞右腿,同时向一边看得痴了的郭图还有李儒高喊道:“两位先生快走,走!”
“吓。”
李儒惨叫一声,终于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拉起郭图转身就走,不远处,马跃军的士兵已经漫山遍野地掩杀上来。只要再有片刻功夫,郭图和李儒就能隐入万军之中,张飞将再无可能击杀郭图了。
“滚开!”
张飞心中大急,使劲挣扎。
“休想!”
高顺眉目清厉,纹丝不动。
“啊~~”
“沙~~”
张飞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把断刀,一边竭力抵挡高顺的奋力拉扯,一边吐气开声将手中的断刀照着郭图、李儒的背影狠狠掷出。山风呼嚎,恰两人身影重叠,寒光一闪,断刀先是洞穿了郭图的身体,紧接着又深深地扎进了李儒的后背。
正往前疾步狂奔的郭图脚下一软,颓然栽倒。
李儒比郭图多奔了两步,也旋即倒地,趁着低头那一瞬间,李儒惊恐地发现,胸前正有一截断刀透体而出,殷红的鲜血正从绽裂的切口喷泉般喷涌而出。下一刻,无尽的黑暗袭来,将李儒彻底吞噬。
“嗷~~”
几乎是郭图、李儒倒地的同时,张飞也像受伤的野兽般嚎叫起来,一股透体的冰寒已经从下体袭至,整个身躯也陡然间变得无比沉重。缓缓低下头来,映入眼帘的是高顺清冷却仍然不失从容的脸庞。
高顺的左手赫然握着一截断矛,断矛的矛刃从张飞的肛门处捅入,直透心腹要害。
“杀了你~~”
张飞疯狂地咆哮起来,缓缓弯下腰来,双手执住高顺的左臂一扭再一绞,只听喀嚓一声,高顺的整条右臂已经被张飞硬生生卸了下来,高顺却像没事人一般,望着张飞的眼神仍是那般从容,仿佛,张飞卸下的胳膊根本就不是他的。
“张飞,你完了。”
“高顺,你也活不了!”
张飞高高举起高顺断臂,正欲将白骨森森的断臂戮穿高顺胸膛时,一支锋利的狼牙箭攒射而至,精准地射穿了张飞的咽喉,张飞的目光霎时变得一片呆滞,强壮如山的身躯前后晃了晃,然后轰然倒地。
“噗。”
高顺张嘴吐出一口鲜血,满布血丝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淡淡的遗憾,旋即两眼一黑昏死过去,隐隐约约间,高顺似乎听到了麾下将校焦急的呼喊声,倏忽之间,高顺的脑海里浮起了马跃的形象。
主公!高顺怕是再不能随你驰骋沙场了,真的好遗憾啊。
……
长安。
经过将近两年的征战,到了汉献帝建安四年(191年),马跃终于平靖了漠北草原和西域,将塞外万里江山以及数十个蛮族完全置于自己的铁腕统治之下。更令马跃欣慰的是,马超也从懵懂少年成长为一名出色的统帅了。
征服塞外之后,马跃便率领大军星夜返回凉州,到了陇县才知道郭图已经重新占据了长安,便又马不停蹄奔赴长安而来,不过马跃还是晚到了一步。他还没到长安,郭图、高顺便已经率领大军出征了。
就这一步之差,马屠夫再没能见上郭图最后一面。
更不幸的却是李儒,好不容易换了位英明的新主公,可还来不及绽露才华,他的人生便匆匆地划上了句号,世事无常,人生当中也总是充满了这样的偶然。许多名将临了临了往往死于无名小卒之手,许多睿智之士机关算尽,可最后却总是躲不过最简单的算计。
……
马跃在贾诩、典韦、马腾、马超等人的簇拥下风尘仆仆地进了长安城,还未到高顺官邸,便有留守长安的副将迎上前来。
“高顺呢?”
“回禀主公,高顺将军已经率领大军攻打函谷关去了。”
“嗯,攻打函谷关?”贾诩脸色一变,急道,“主公不好,公则怕是急于立功,想趁着洛阳兵力空虚之机攻打洛阳啊。”
“攻打洛阳?”马跃蹙眉沉声道,“洛阳虽然兵力空虚,可刘备不比董卓,对天子及太后执礼甚恭,远未到天怒人怨、神人共愤之时,此时起兵攻打刘备只能招致天下诸侯的一致声讨啊。”
贾诩急问副将道:“大军出征几天了?”
“已经三天。”
“可有消息传回。”
“尚无消息。”
“报……”
副将话音方落,城门方向便有凄厉的长嚎声响起,旋即有急促的马蹄声惊碎了寂静的长街,马跃等人霍然回首,只见一骑快马正疾驰而来,骑士肩后斜插一支三角令旗,正迎风猎猎招展。
“报~~函谷关急报~~”
马跃见传讯兵神情凄惶顿时心头一沉,拦住马前厉声喝道:“讲!”
传讯兵本能地猛勒马缰,待看清拦路之人是马跃时慌乱滚鞍下马,凄声道:“将军,不好了,出大事了。”
马跃目光如炬,直直地凝视着传讯兵,沉声道:“只有有本将军在,这天就塌不下来,慢慢讲,出什么事了?”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