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人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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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凯开始了自我禁足的生活,出门最远的距离,只是不远处的垃圾回收点。大多时候,他要么是在打扫卫生,忙碌自己应该做的工作,要么就是在墙根下,陪着小徐一起老态龙钟的坐着胡吹一气。

口无遮拦的畅谈风云,指点江山。没有什么忌讳,也不知天高地厚。每日里的生活,就在口水中虚度。

跟“中老年男人”聊天,有时候会让王凯特别郁闷。代沟似的观念差异,似乎永远是无法解决的问题。小徐的许多看法,都让王凯无法理解。原本他不想因为这种事情跟小徐掰扯。可闲着也是闲着,难免就会多说几句。原本还能彼此心平气和的讲讲理,到最后,脸红脖子粗了,就开始抬杠,最后,大多时候,都是小徐大咧咧的摆手,“不跟你一般见识。”气的王凯回屋里“想静静”。

等冷静下来,王凯又懒得跟小徐计较了。他觉得自己真的应该感谢小徐,如果不是小徐“收留”自己,自己好像都没地方可去了。王凯十分担心,担心不管自己去哪里,到最后,身边的男人,都会接连变身。

在小徐这里,当然也会祸害楼上的那些租户,但已经祸害了两个不说,其他人,虽然住在这里,但鲜有接触,所以只要小心一些,不要靠太近,大概也没关系吧。

小凤和姜小江传的越来越清凉,说明气温渐渐升高了。春天仿佛还没有来到,就悄然而逝。绒睡衣换下来,身上骤然一轻。太阳越来越毒辣,墙根下晒太阳再也不是一种享受。王凯和小徐就转战到了对面墙根下的阴凉处。

不知是怎么提到下棋的,王凯发现小徐也会。于是,两人常常会在墙根下摆上一盘棋,杀个死去活来。小徐的棋品倒是不错,即便是一时失误走错了,也从不悔棋。

这一天,王凯和小徐正在下棋,孟珂提了一袋垃圾下楼。把垃圾丢进垃圾桶,孟珂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站在一旁看着。王凯抬头看看孟珂,“没上班?”

“嗯,调休。”孟珂习惯性的背着一只手,盯着棋盘,“王师傅这一盘的优势很明显啊。”

“嘁,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啊。”这句话,小徐是跟王凯学的。“要不是我一时大意,被他偷了一个车,他早就交棋了。”

王凯哈哈一笑,“来来来,我看你怎么翻盘。”说着,提子将军。

小徐啃着手指头,盯着棋盘苦苦思索,嘴里低声呢喃着,“别急别急……我像个杀招。”

孟珂笑了笑,“输了。”

“不可能。”小徐很倔,提起马来,终究是不肯落子。忽然眼前一亮,放下手里的马,拿起炮来,“将!”

王凯取笑道,“我将着你呢!”

“啊……”小徐手里的炮还没有落稳,条件反射一般抽了回来。“咳咳,落棋不悔,我这还没落下呢。”

“哈哈哈,随你怎么着。”王凯点上一支烟,优哉游哉的抽着,转脸问孟珂。“上班还习惯吧?”

“嗯,挺好的。”孟珂道,“店长很好说话,每天还能带点儿没有卖完的糕点回来。改天给王师傅你们带点儿。”

“不客气不客气。”王凯道,“习惯就好,好好上班,先稳住再说。”

“是的。”

正说着,一阵清香飘来,主播哼着小曲姗姗而来。她身上穿着一身粉色的运动短打,额头上都是汗水,显然是刚跑步回来。“呦,还在下棋啊。”

王凯笑道,“嗯。”

主播不会下棋,随便看了一眼,又看向孟珂。“孟珂,还在蛋糕房上班呢?”

“是啊。”

“别干了。”主播道,“跟我一起直播多好,很来钱的。”

孟珂呵呵的笑了笑,说道,“我不成,电脑玩儿不来。啧……再说了,对着镜头,当着那么多人,又是唱歌又是跳舞的,我也不成。”

主播道,“那你会玩游戏……哦,电脑都不会,游戏更不用说了。嗐,好学的,我教你啊。不是我吹,等你真的火了,你就知道了。随随便便跳个舞,唱个歌,赚的钱,比你累死累活的上班一个月都挣得多。”

孟珂随意的笑笑,眼睛盯着棋盘,随意的回道,“我觉得我现在挺好的,有地方住,有钱花,也不算很忙。”

“呵呵。”主播道,“随便你吧。”说着,伸展了一下胳膊,“唉,这天感觉越来越热了。王师傅,认不认识卖空调的?”

王凯道,“不认识。”说罢,又笑道,“大主播有的是钱,还要省这点儿?”

主播笑道,“我的钱也不是天上掉的好不好。”

“跟天上掉的也没啥区别。”王凯道。

“嗐,你这是不干哪一行,不知道哪一行的苦啊。”主播道,“说起来,你看过我的直播吗?”

“没有。”

“真的假的?”主播笑道,“怎么?怕嫂子吃醋啊?”

王凯不太喜欢这个掉进钱眼里的“女人”,哼哼一笑,道,“不会,我就是跟你睡了,你嫂子也不会吃醋的。”

小徐闻言,抬头看看王凯,又低头琢磨棋局。主播听了哈哈大笑,“啧啧,王师傅,我以前吧,以为你是个老实巴交的人。现在才发现,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哈哈哈。”

“这话说的,好像我对你怎么着了一样。”

“呦呵,来嘛来嘛,谁怕谁啊。”

王凯笑了笑,不再接话。

小徐终于丢了棋子,“你赢了。”

王凯道,“死心了?哈哈。”说罢,起身,对孟珂道,“你们下一盘,我去喝口水。”

孟珂也没有推辞,在王凯的小马扎上坐下来。王凯进屋倒了一杯水,又带了两张马札出来。主播看到了,笑嘻嘻的跑过来接过了一个马札,“真是体贴。”

王凯笑着在一旁坐下,看着两人下棋。主播也坐在一旁休息,一只手当蒲扇,对着自己红扑扑的小脸儿扇风。她不喜欢下棋,自然也不会关注棋局,看一眼抽烟喝水的王凯,笑着问道,“王师傅,你叔叔什么时候回来啊?这可有些日子了。”

王凯微微一怔,知道主播问的是房东老徐,心思一动,道,“这个我还真不清楚,前段时间来信说是遇到一个富婆,估计是对这城乡结合部的房子没啥兴趣了。真要是不回来,他无儿无女的,这房子,自然就成我的了。说起来,姜小江怎么也没见影了?”

“呵呵……不,他不回来了。”主播神情略微尴尬。

“对了,他叫姜小江,你叫姜小美。你们是兄妹么?我一直以为你们是处对象的。”

“呵呵呵。”主播的笑容有些不自然,抬头看看天,又看看面前这栋楼,岔开话题道,“有啥不如有房啊,你们这,一天天的,光是房租,就花不完了。哪像我,整天对着镜头卖笑。唉,你要是看过的直播,就知道了。那些个网友,有讲究的,有不讲究的。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每天看着那些过分的弹幕,还得强颜欢笑……呵,跟你说实话,有时候啊,我都想直接开骂了。可又不能,也不敢。主播啊,有时候,一句话,就可能断送前程。”

“不喜欢,就不做呗。”王凯道。

主播一愣,竟是无言以对。干笑一声,又道,“不做我吃什么花什么?”

“既然要做,就得忍着呗,别抱怨了。”王凯道,“改变不了,就受着。必须受着,就忍着。”顿了顿,王凯问道,“你以前做什么的?”

“我啊,以前写小说的。”

“跟你姜小江一样啊。”

“啊啊……是啊。”主播道。

“怎么不写了?”

“写啊,只是最近太忙,没时间写太多。”主播道,“以前啊,是想赚点儿钱,幻想着一朝成名。后来啊,琢磨着挣点儿生活费。现在么……也就是纯属个人爱好。哎还别说,事情就是这么奇怪。挖空心思想挣钱,想让读者喜欢的时候,没有人搭理你。等你什么也不在乎了,只写自己喜欢的东西,反而会有一些忠实读者——虽然也不是很多就是了。大概水平真的是有限,没什么太多的前途了。”

“哈哈,你这一步算是走错了。”小徐忽然兴奋的叫了一声。

孟珂面色沉稳的看着棋盘,微微一笑,“年轻。”

小徐一愣,提起来的子儿久久不肯落下,仔细审视良久,又收了回来。“我去!年纪轻轻的好阴险,差点儿中了你的圈套。”

王凯看看棋盘,呵呵一笑,又对主播道,“今天不开播?”

“没到时候。”主播道,“之前都是几乎一大早就开始,现在嘛,还是晚一点,然后直播的时间短一点。人啊,都是一个德行。你早早的就在那等着他,他不会觉得你有多好。你让他等好久,才能见到你,然后不大会儿你又走了,他才会觉得你很好,才会舍得给你钱花。”

“不一样啊,文化人说话,都是一套一套的。”王凯笑道,“别管有没有理吧,听起来感觉都很有理。”

主播笑着斜了王凯一眼,手机忽然响了一下,掏出来看了一眼,哼声一笑,手指飞快的编辑信息回了过去。转脸看到王凯正看着自己,主播解释道,“一个粉丝,想跟我奔现。”

“啧啧,看你这不屑的神情,不喜欢啊?”

“怎么可能喜欢。”主播一手托腮,看着面前的地面,“看得出来,你有点儿瞧不起我。”

“呃,误会,你想多了。”

“哈哈,没关系,我自己有时候也瞧不起我自己。”主播悠悠然道,“很多人,都活不成自己喜欢的样子。”说罢,又看向王凯,“你想活成什么样儿?”

王凯竟是被这个问题给问住了。

自己想活成什么样儿?

很长一段时间里,王凯的“人生理想”,其实就是陈浪那样,在花海中纵情肆意,在迷情都市里挥金如土。

此时此刻,王凯竟是不知所措。

过了好大一会儿,王凯轻声说,“活成人样儿,就够了。”

主播沉默片刻,道,“那可不容易。”

“是啊。”

主播笑一声,起身,伸了个懒腰,上衣因为双臂抬起而露出小蛮腰来。“哎呀啊啊!运动一下,浑身舒畅。饿了,叫个外卖。”说着,又坐下,捣鼓着手机。又用手肘碰了碰孟珂,“真不跟我一起直播啊?”

孟珂微笑着摇头,“真的不了,现在挺好的。”

“你呀,多挣点儿钱存着不好么,万一有啥事儿,也好应急啊。”主播说着,有些唏嘘,“人啊,这辈子谁知道会遇到什么事儿,很多事儿,你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到。就像我,我以前做梦都没想过干直播这一行。那个时候,我真是骨子里都瞧不起这一行,觉得自己用文字谋生,才是高端。啧,后来想想,因为想赚几个钱,写那么多自己不喜欢的东西,然后发现还是没赚到钱……真是悲催,悲催到没有资格瞧不起任何人。”

伸开腿,轻轻捶着。主播又道,“我说,王师傅,每天赚那么多房租,好歹完善一下周边设施嘛。你看前面这么大一片空地,弄点儿健身器材不好么?每天出去跑步挺郁闷的。本来指望大早上的呼吸点儿新鲜空气,没成想,外面那条路正式通车了,车越来越多,大早上的,就一股子汽车尾气的味道。还有那些遛狗的,太不讲究,一不小心还能踩到狗屎。”

王凯也觉得这段时间没有在工厂里上班,只是每天打扫一下卫生,身上都长肉了。“嗯……我考虑一下吧。那东西,可不少花钱。”

“别抠。”主播道,“要是弄的话,记得弄个可以仰卧起坐的。我要练练马甲线。”正说着,楼洞里走出来一人。

那个在网上卖东西的赌徒,提着一个麻布口袋,里面是他今天要发的快递。看到王凯他们,赌徒笑了。“乘凉呢。”

王凯笑道,“这是上哪啊?”

“下午有事儿,提前把要发的快递给送过去。”赌徒说着,径直离开,走向停在不远处的一辆小汽车旁。

王凯看着赌徒背影,琢磨着什么时候他才会变身。如果他也变身了,那自己的问题,几乎就可以确定了。

看看面前这栋五层楼房,王凯忽然冒出个念头来。

还有几个房间空着,再出租的话,就不要租给男人了!免得害了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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