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将尽,二更之初,这正是长安城百姓们消夜过后即将入睡之际。此时,朱灿等人从宜阳坊中离开,纷纷向隔壁的东市而去。
朱老三手下那五百将士都是训练有素之辈,这些年来许多军伍之事并未生疏,而秦王府那五十人就更加不必说。当下,只见众人一个个从坊墙上越过,最后都落在东市内的街道阴暗处,整个坊间便只能听闻一阵阵低微的脚步声。
东西两市与寻常坊间不同,但平常时候也有值班小吏,如同宜阳坊的坊正、坊丁等等,除此以外,各个附近坊间的武侯们也常在夜间来此巡查。
一路上,朱灿一直在和王震等人窃窃私语着,因而很快便对眼下东市的情况有所了解。按照王震的描述,东市之中面积广大,四角处各有一个供武侯们歇息巡查的房屋,而自从那些幽州骑兵到来之后,还各自派了几人过去蹲守,显然是为了防备突发变故以及接应东宫传来消息等等。
当然,这四个角落处的人马都是少数,真正的大队骑兵都隐藏在东市最中心的几个铺面之中,王震还尤其强调,就连这三百人的马匹也都藏身在那里。
“嘿,真是好大的胆子,三百多人外加三百多匹马,居然全都聚集在这里,难道这几日就没有人发现吗?”
阴暗的角落里,朱灿冷笑一声道。
闻言,王震苦笑一声:
“这么多将士和马匹,自然不可能瞒得过所有人,这几日来东市中早已有一些百姓发现他们,只不过众百姓都隐约知道这些人和太子有关,为免惹是生非,自然是不去多管了。另外,这东市之中的坊丁、武侯们也全都被太子党所威逼利诱,他们是不敢将这种事告诉别人的。”
“哦?这倒也在情理之中。”
朱灿点了点头,只是心想这样一来怕要有些麻烦了。
很快,朱灿令郑阿生过来,低声吩咐道:
“老郑叔,你这就派几个手脚利落的兄弟,先去那四个角落里将所有闲杂人等都收拾干净了,以免到时候被他们前去通知东宫,坏了大事。再有,完事之后把我们的兄弟留下几个,命他们随时注意四周动静,以防不测。”
“嘿嘿,好咧,二郎放心吧。”
一声低笑,郑阿生这就下去安排诸多事宜,这种事与他们当年行军打仗时候颇有类似,众将士们早已做得十分熟悉了。很快,朱灿只见那五百将士中分出四组人马,每组各有十人左右,这就分别向东市的四个方向悄悄潜去。
王震说得不错,此时东市的四角之处的确各有一些武侯和幽州骑兵,每一处大概有四五人左右,这几天以来,那些日常巡查的武侯早已被骑兵们所买通,现在正坐在一起放肆地喝酒取乐。当四组将士先后赶到之际,恰好是对方众人醉酒微醺的时候,眼见有机可趁,将士们心中冷笑,顿时便出手将对方控制,整个过程中只是发出了一些轻微的低呼声、奔跑声,以及酒瓶碎裂的声响。
朱灿没想到自己手下人会手脚这么麻利,因而等半刻钟后郑阿生回来禀报消息时不由得微微愣了愣:
“你……你们,这么快?”
“嘿嘿,这有什么?”
郑阿生忍不住面露傲色,低声笑起来:
“众兄弟们以前都是做惯了这些事的,哪个手底下还没些家伙,收拾几个人又有何难?”
说着,向身后众人看了看。
朱灿有些明白过来,他也转头一看,顿时便发觉朱老三手下这些将士手中都拿着一些东西,其中不是麻绳匕首,就是石灰麻袋,甚至那杨老头儿手里拿着一样恶臭扑鼻的东西,居然是一瓶粪水!以这些地痞流氓式的东西来制服对方几人,自然是手到擒来了。
“我靠!真不愧是土匪出身,这种事若让正规军去做,哪里能这么干净利落!”
心中一声惊叹,朱灿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他又转头看了看身旁的卢涯等人,顿时便发觉这些王府将士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神情,而与此同时,郑阿生等人也对这五十将士颇不感冒,只不过大事当前,才勉强共事在一起。看来,职业素养的巨大差别还是让这两批人马无法彻底融入到一起的。
当下,眼见郑阿生等人有些志满意得,就连一向沉默寡言的卢涯也有些忍不住了:
“朱校尉,眼下已是二更,既然隐患已除,那我们不妨尽快动手,以我之见,对人先对马,只要我们能设法将对方的马匹先控制起来,那么那三百骑兵的战斗力还不如一些步兵。”
卢涯不愧是李世民身边之人,遇事明白,处事清晰,颇有大将之才。
闻言,朱灿笑了笑道:
“卢侍卫,我自然知道对人先对马,可是这马又和人不同,且不说这里的马匹足有三百多匹,最重要的是马匹难以控制,一旦我们发出一丝声响,便会立刻惊动其中的那些敌人了啊。”
“哼,那又如何,我们自有办法。”
卢涯冷笑一声,即刻便从怀中取出一些铜钱等物,显然他手下的五十将士也都有。在场众人都是行家,自然明白行军打仗之际,若要打夜战,这些东西可算得上是对付马嘶最好的办法了。
“哈哈,原来卢侍卫你们早有准备。”
见状,朱灿不由得笑起来,他看了卢涯一眼,又道:
“不过这还不够,三百多匹马在这长安城中可不是一笔寻常财富,更何况还是幽州良驹?卢侍卫,你们可有办法为我们争夺过来,这样,明日或许另有妙用。”
“这……”
既然不惊动敌人,还要将马匹占为己有,事情实在颇有难度,然而,卢涯仅仅是犹豫片刻,便点了点头。
“哈哈,这样最好!卢侍卫,你们人手不够,我再多派一些人给你们!”
一声低笑,朱灿作势就要让郑阿生等人一起协助。
然而,没等郑阿生有所反应,卢涯便摇了摇头:
“不必了,我们人手足够,多谢好意。”
话音一落,卢涯一马当先,率先窜入夜色当中,在淡淡的月光下,只见其犹如一支黑暗利箭一般。很快,秦王府的其他将士们也都纷纷窜入夜色之中,跟随卢涯前去了。这些将士曾经是‘玄甲军’中人,个个对马匹习性都十分了解,因而甚至不用王震等人提醒,只需仔细搜寻一下,便能够找到那三百多马匹的聚集之所。
程处默是跟随卢涯等人一同来的,此时也要一起前去,但临走之际被朱灿给强行扯了回来:
“处默不要乱跑,你去了只会坏事。”
程处默闻言脸色一红,这才默默返回朱灿身边。
此时,一旁的郑阿生笑着凑了过来,他虽然不以智谋著称,但也明白刚才朱灿是以激将法用在那些王府将士身上,这种伎俩一向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
当下,二人相互对视一眼,一切都在不言中。
片刻后,郑阿生还是不免担忧道:“二郎,那些将士固然精于马事,不过他们毕竟人手太少,只怕难以保得完全,不如我们也——”
“嗯,我明白,现在该是时候了,”
朱灿低笑一声道:“老郑叔,你这就让老范叔率领一些兄弟,将附近包围起来,其余所有兄弟都随我一起来。”
话音一顿,朱灿又看向身旁的王震道:“老王叔,现在就要靠你了。”
“嗯,好咧。”
此时的王震难免还有些紧张,但还是勉强镇定下来,先行向东市最中央走去,而朱灿、郑阿生等人则率领着剩余大批人马紧随而去。抛去秦王府那五十人以及其余先行离开的人马,此时跟随在朱灿身边的还有四百左右将士,夜色下,只见众人人影匆匆,很快便向东市中心聚集而去。
作为长安城中最大的两个集会市场之一,东市的面积之大足足比得上平常坊市的两倍,而此时,王震便将朱灿等人领到其中最中央处的一条街道之中。据王震所言,就在几天前,这条街道中的几个商户被太子党暗中驱逐,而那三百将士则霸占了他们的商铺,一直隐藏在这里。至于那三百多马匹,则被他们安排在几片巨大的院落之中,距离此处十分靠近。
不多时,范仁平所率领的一些将士已经将那几个商铺暗中包围起来,在并不遥远的地方,隐约可以听见其中传出一阵酒香、肉香,以及一些人的嬉笑怒骂声。
在朱灿的率领下,众将士们并没有太过着急,而是在暗自等待着什么。他们知道,此时在不远处的几个院落当中,卢涯等人正设法控制那三百马匹。一旦这些马匹被控制,那么他们便能够保证大事无虞了。
深夜,已经是二更正中时分,卢涯等人的行动时刻牵动着众人的心,当朱灿听闻附近隐约传来一阵马嘶声的时候,不由得面色郑重起来。
郑阿生事先猜测得不错,卢涯等人虽然精通马事,但要对付足足三百多匹马还是显得力有不逮,就在片刻后,一道尖锐刺耳的马嘶声终于打破寂静,撕扯在这夜色之中。
嘶!
“嗯?怎么回事!有谁在动马!”
马嘶声刚一传出,几个商铺中齐齐传出惊呼声,随即只见商铺之中烛光晃动,便有几个身材高大的汉子从中走了出来。
见状,朱灿也不惊骇,而是猛地低喝了一声,下一刻,在他身后的郑阿生等人便迅速向几个商铺涌了过去。
“动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