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坊里的许多百姓向朱灿投来异样目光,朱灿也懒得理会,心想反正无论如何都解释不清楚,何必多惹麻烦。今天一早,他是特地逃出朱家来躲个清闲,否则整日见到雪娘子和朱老三大吵,过不了几天就得疯!
落座之后,中年汉子张旺很快就给朱灿端来一碗‘馎饦面汤’,这种汤面食物类似于后世的北方面食,在寻常人家流行极广,整个大唐朝也只有这种食物能让朱灿勾起一些以往的回忆了。
“张叔,汤做得不错,没有辣椒就能做出这种味道,实在是难为你了。不过有一点不好,面没有发酵合适,吃着黏牙,以后得多注意一些。”
一边低头随意扒拉着面汤,朱灿一边向身旁的张旺道。
闻言,那张旺对朱灿的话虽然听不大懂,却也没有太过在意,只是随口笑笑。
朱灿刚坐下片刻,就听到身后的一处民宅中传出一阵激烈的打斗声、叫骂声,杂乱的声响直接传遍了大半个坊间。
“小贱人!你胆敢以妖术蛊惑我家二郎,今日我若不将你送去官府,我朱老三从此就不在这关中混了!”
“混账!这几日我敬你是长辈,所以一直让着你,莫非你以为我怕你不成!”
叫骂声此起彼伏,期间另有一丝隐约的哭闹声,引得附近的众多百姓一阵笑意。
朱灿脸色一红,心中直叹:“倒霉!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吃完了,张叔,这是饭钱,咦?张叔,你……”
吃完面片儿汤后,朱灿从身上摸出三文钱,放在桌上,眼见张旺笑着看向自己,不由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呵呵,二郎客气,我和你爹是什么交情,你在我这里吃饭还用钱吗?”
张旺随手将钱送还给朱灿,一边笑道:
“二郎啊,你也知道,我和你爹爹交情深厚,你失踪的那一年里,做叔叔的也没有少着急。现在,你可愿意诚心诚意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张旺这人有四五十岁年纪了,笑起来显得十分温和暖人,再加上朱灿知道他和朱老爹的交情,便只能点点头。
当下,张旺把一双油手在满是污渍的灰色袍衫上蹭了蹭,笑道:
“二郎,你告诉我,你前几日带回来的那个小娘子果真是你的授艺恩师?不是什么胡姬妖女?”
这么多天来,朱老三、郑五儿等人一直以为雪娘子是什么来历不明的胡姬女子,想要对朱灿和老朱家谋财害命,也难怪连张旺都这么问。
朱灿顿时感到无比头疼,没想到,即使躲出家门,依然躲不掉这个纠缠不休的问题。他郑重道:
“张叔,我早就说过了,雪师傅不仅是我的授业恩师,而且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当初,我被那些马贼掳去,遇上大雪崩,幸好有雪师傅将我救下,否则现在早已没有我朱灿这个人!”
“哦?那好,”
张旺笑起来:“那二郎你对这位恩师是什么看法?现在她和你爹爹、你的未婚妻势同水火,几乎势不两立,你一力维护师傅固然不错,可是难道就不顾你老爹和五儿的想法?纵然恩师如父,但也总比不过自己的亲生父亲吧。”
“这……”朱灿哑然无语。
微微一笑,张旺继续道:
“还有,我是看着你从小长大的,不想你背上一个‘负心薄幸’的罪名,你自小和五儿感情深厚,你郑家叔叔也对你十分照顾。现在如果你为了你师傅而让五儿伤心欲绝,只怕老郑家是不会放过你的。哈哈,想必你也不会忘了,你那位郑家叔叔的脾气可是不怎么好的吧。”
“额,这……”
闻言,朱灿不由得苦笑一声,这几天来他也听闻自己那位准岳丈不是个好惹的人物,近几日不过是没有时间上门兴师问罪,否则只怕朱灿也愁不到现在了。
朱灿原本心中一团乱麻,不由得想要向张旺请教。
然而,此时的张旺却哈哈一笑,自顾自摆弄着锅里的面片儿,笑道:
“二郎,你刚刚回家,遇到一些麻烦是在所难免的,不过越是躲避反而会使得事情变得越加麻烦。与其如此,还不如快刀斩乱麻,尽快将事情解决明白!你以为呢?”
一边说着,张旺一边将锅里几根纠缠在一起的面片强行扯断,一整锅馎饦顿时就变得清明起来。
朱灿不是傻子,他当然明白张旺话里的意思,与其犹豫纠缠,还不如快刀斩乱麻!
说到底,自从穿越之后,朱灿还是无法对这个世界产生认同感,可是既然他无法再回去,就必须面对现在摆在眼前的一些问题。
张旺说得不错,雪师傅对自己的恩情固然重要,可是这些天来朱老爹、郑五儿对自己的情谊也不是假的,自己有幸继承那个‘朱灿’的身体,就不该让他们再为自己而伤心了。
“哈哈,张叔,你虽然生在市井之间,却在大是大非上如此明白,侄儿以前是小看你了!不过吃饭还是要给钱,这几文钱便当做侄儿对你的孝心了!”
一声大笑,朱灿心中豁然开朗,当下就将手中的三文钱再度抛向张旺手里。
他本是心性豁达之人,这就转身向朱家返回去了。
“啜!这臭小子!就拿这几文钱来孝敬你做叔叔的!”
张旺笑骂一声,脸上依旧挂着一丝笑意,顺手将那三文钱收了起来。
……
朱老三是宜阳坊中有名的屠户,在附近东市也有生意,说起来家底也算殷实。
老朱家的四合院位于宜阳坊深处,这几天来从清晨直到傍晚,总能从其中听到一男一女或是几男几女的打闹声、叫喊声。
这日清晨,朱灿从坊间集市上返回,刚一进门,便见到一个身穿束胸襦裙的年轻女子向自己迎面扑来:
“二郎哥哥!你总算回来了!朱伯伯又和那个小贱人打起来了。五儿……五儿好委屈啊……”
迎面而来的年轻女子便是郑五儿,是朱家世交老郑家的五闺女,也就是‘朱灿’青梅竹马的那位未婚妻。
郑五儿大概十四五岁年纪,比朱灿小了三四岁,面若桃花、眉弓如月,生得十分美丽可爱。只见她身材不高,一身束胸长裙飘然及地,上身的短衫紧紧裹住肩膀,整个人居然是显得凹凸有致,十分地珠圆玉润。
一边奔跑着,郑五儿一边哭着扑倒在朱灿怀里,胸间风光已经不由得从宽松的襦裙中洋溢出来。
朱灿脸上一红,急忙扶住郑五儿,一边郑重道:
“五儿,你听二郎哥哥说,雪师傅的确是我的授业恩师,这一年多来多亏有他我才能返回长安城,从今以后,你不可对她无礼冒犯,也不许叫她‘小贱人’,好吗?”
“什么?二郎哥哥,你……”
几天来,这尚是朱灿首次如此郑重其事地嘱咐郑五儿,郑五儿心下一呆,有些迷惘,忍不住又要哭出声来。
眼见郑五儿楚楚动人的模样,朱灿不由得着忙起来,急忙劝慰道:
“五儿别哭,二郎哥哥只是说她真的只是我的师傅,你千万别多想,好吗?”
郑五儿这才止住哭声,一边抽泣着,一边道:
“那这么说来,二郎哥哥你是不会娶你的师父为妻了?五儿还是你的未婚妻对吗?”
朱灿无可奈何,只得点点头。
“那便好,我早知道二郎哥哥不会对我如此薄情寡义,你若早如此说,便也没有这几天的事情了。”
一瞬间,郑五儿抹掉泪水,变得笑意盈盈起来。她这一欢快,整个人就如同从一枝带泪梨花变为翩翩蝴蝶,顿时萦绕在朱灿身旁笑个不停。
朱灿哭笑不得,心想这郑五儿表面看起来心思单纯,实则也是个极有主见的主儿,这几天可没在朱家大闹!
唉,大唐女性不愧是引领古代的自由开放风潮,就没一个好惹的!
“对了,还有一件事。二郎哥哥,这几日我爹爹虽然还没有来,但他想必已经听说这件事了。过几日假若他前来兴师问罪,你一定要小心躲过才是,不可让他伤了你。”
郑五儿笑道。
“好,好,多谢五儿关心,我记住了。”
朱灿无心多说,这就一步跨入朱家大门,当下便见到两道人影在朱家大堂内身影交错,一边叫骂一边打斗,情景十分混乱。
自从进入朱家以来,朱老娘因为卧病在床,一直在自己房中闭门不出,只有朱老爹一人对朱灿嘘寒问暖,继而也就和雪娘子大闹起来。
此刻,大堂中只有一男一女,男的身材矮壮,肤色黝黑,犹如一幢黑色铁塔一般乱撞,在他手中还有一柄宽头屠刀,使起来虎虎生威,颇为厉害,此人便是朱灿的便宜老爹朱老三;另一边那女子身穿一身白色长衫,年纪比之朱灿大不了几岁,自然便是雪娘子了。
雪娘子来历不明,自从和朱灿相遇以来便一直在长白山上,直到最近才进入长安城。只见此女柳眉细长,薄唇轻启,生得十分冷艳,再加上她那一身白色长衫,更加显得如同雪中仙子一般。
不过朱灿知道绝不能被此女的外表所欺骗,要知道,雪娘子乃是当世的刀法奇人,周身无处不藏刀。眼下看起来是和朱老三斗得难分难解,实则若不是她有意谦让,朱老三这一介屠户大概早已经失手落败了!
一个是亲生老爹,一个是恩师如父,其中只要伤了任何一个,朱灿都得落个大罪名。
心中一声叹息,朱灿跨进大堂,猛地大喝了一句:
“够了!师傅!老爹!你们还不停手!再这样下去,坊间的武侯、坊正全都要来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