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当李渊的一份手敕传到玄武门,一场惊心动魄的血腥变故终于即将结束。
从凌晨五更起直到清晨,大约两个时辰内,太极宫北侧的玄武门成为决定大唐未来数十年命运的转折点,这日过后,在长安城中积蓄多年的东宫长林兵和齐王府兵彻底溃散,太子李建成不知所踪,齐王李元吉死于非命,而秦王李世民则成为大唐王朝的新太子。
当抵抗到最后的薛万彻也束手被擒之后,玄武门上终于恢复了一丝宁静。很快,李世民成为新太子的消息走遍整个太极宫和长安城,无论任何人心中有什么震惊或疑惑,现在都只能暗自藏在心中。
玄武门之变后的后续效应在迅速而有序地进行着,李渊接连遭遇重大变故,返回太极殿后便称病不出,连新太子李世民求见也不答允。李世民在悄无声息之下拿到本该在李元吉手上的兵权虎符,城外那准备出征乌城的数万大军被他理所应当地接管过来,就连太极宫中也迅速涌入他的原秦王府将士,无时无刻不监视着宫中的一举一动。
从玄武门离开之后,程咬金等众将并没有歇着,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接受到李世民的暗中命令,很快便兵分两路出去,其中一路向东宫方向,另一路则前往齐王府方向。
而极少有人知道,直到现在,前太子李建成至今生死不明,此时,李世民身旁最为亲近的长孙无忌便在暗中追查着这一切……
霹雳!
清晨过后,原本阳光明媚的天空终于彻底阴暗下来。仿佛终于蓄足了劲儿,天空中那几朵乌云的颜色在越变越深,到最后一声雷鸣过后,便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夏日的雨一向来势汹涌,刚开始还是小雨淅淅,一眨眼间便是倾盆大雨从天空中泼洒下来。刚刚被损坏的玄武门还在抓紧重建,此时雨势过大,不得不暂时停工,而不可抑制地,玄武门内外那深入土壤的血渍便伴随着雨水一点点流向外界。
无论何时,民间一向不缺乏多智之人,虽然朝廷还没有发出任何正式昭告,但是长安城百姓们从城中的沉重气氛中便可发现一丝端倪。所有人都知道,宫中一定发生了惊天变故。
暴雨顷刻而来,此时,几乎所有人都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工作去避雨,就连当下正发生在东宫和齐王府中的血腥杀戮也暂时停了片刻,然而,整个长安城中只有一个人不能停,他就是长孙无忌。
片刻前,长孙无忌被李世民暗中派遣去追查李建成和朱灿师徒的下落,且此事一定要暗中进行,绝不能大张旗鼓。长孙无忌是何等聪明之人,他在短时间内便从原秦王府将士中挑选了数十个身手矫捷之辈,并带领他们一路追查,这其中就包括朱灿的老朋友卢涯。
根据李世民的描述,长孙无忌等人即刻行事,从太极殿殿外一路向太极宫深处追寻起来。之前朱灿师徒是骑马离开,而秦王府将士多精通一些追踪之术,因而很快便有了一些线索。可是不巧,突如其来的大雨将任何马蹄踪迹都淹没在雨水之中,长孙无忌一行人费尽心思,但还是在追踪至太极宫西侧的掖庭宫时便断了线索。
大雨还在倾盆而下,线索戛然而断之后,长孙无忌在雨中皱眉沉思,不由得向远方凝望起来。
“该死……这可怎么办,难道二郎他们一路离开皇城,甚至出了长安城吗?”
默默地,长孙无忌嘴里呢喃着。此刻,他正站在掖庭宫的一处宫墙下,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前去寻找。
不过,很快,卢涯和几名秦王府将士带来了一丝线索,长孙无忌只见卢涯身后牵着两匹在暴雨中迷失的马匹,而在他手中则握着一柄似曾相识的短小兵刃。
“长孙先生,有新发现,”
此时的卢涯满身都被雨水浸透,不过他毫不在意,沉声道:
“这两匹马是我们刚刚在不远处的宫墙下发现,两匹马全都面朝西侧,应该是之前朱校尉他们来过这里,随即下马越过宫墙去了。还有,这柄短刀似乎也是朱校尉之物,刀刃指向正西方,不知是否是特意留下的指示。”
卢涯手中的短小兵刃引起了长孙无忌的兴趣,他信手拿过一看,随即大喜过望:
“不错!此物我也只在他们师徒手上曾见到过!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一路向西去追!告诉兄弟们,沿途无论城镇乡村,一概仔细搜查,一旦再次见到此物便顺势追查下去!”
“是!领命!”
一声低喝,卢涯得令而去,很快,长孙无忌和那数十名将士越过宫墙,继续冒着大雨行进。
……
长孙无忌的判断没错,从太极殿离开之后,李建成和朱灿师徒的确是一路向西而去。只不过当他们刚刚发现那两匹马和一柄飞刀的时候,三人早已离开长安城,向城外荒郊去了。
长安城外向西二十里,一处荒无人烟的野草地,大雨如一串串水珠从天上落下,打在草地上溅起一阵阵水渍。
这里是城外荒野,平常时候一向很少有人来往,因而入目处草木茂盛,视野受阻,如今再加上瓢泼大雨从天而降,眼前的景物便变得更加模糊起来。然而,就是这荒无人烟的野地,此时却迎来三名罕见的贵客。
整整一个时辰,不错,已经整整一个时辰了!
从太极殿离去后,雪娘子将李建成掳掠而逃,朱灿在身后紧追不舍,到现在已经过去这么长的时间。这一路上,师徒二人犹如猎豹般在奔跑,他们越过宫墙,越过城墙,又接连穿越好几座城郊乡村,刚才连草地上正在避雨的一些野兽都吓得慌忙逃窜,可是至今他们似乎没有丝毫疲惫,仍在如两个雨中精灵般在飞驰着。如果世界没有尽头,他们大概也永远不会再停下来。
“呼……呼……”
嘴里微微发出一连串喘息声,终于,朱灿感到有些累了,这一路上他也不知如何走过,总之就是紧紧盯着前方的雪娘子不放,中途连片刻都没有休息过。
原本,以雪娘子的身法,其奔跑速度无疑是胜过朱灿一筹的,不过好在因为有李建成的拖累,这师徒二人一路上居然是不分伯仲,始终都没有拉开距离。
朱灿此时的心情很沉重,他不想对雪娘子苦苦相逼,可是他又绝不能就此放过雪娘子,因为他知道,一旦后者将李建成掳掠而去,不但她会继续走向复仇的深渊,就连秦王府、朱家、乃至于整个大唐王朝都会因此受到巨大的牵连。
很显然,雪娘子之前特意救下李建成,现在又一心将其掳劫,这其中定然隐藏着她的某些计谋。朱灿虽然对其不甚了解,但是直觉告诉他,绝不能放任雪娘子胡作非为。
“师傅啊师傅……为什么你还要执迷不悟?这一年多来,徒儿对你的命令从未有过违背,可是今时今日,阿灿再也不能这样做了……”
仅仅在草地上停顿了一个呼吸,朱灿脚步一顿,又紧接着向雪娘子追去,他此时不由得想起一年多前在长白山时的场景,那时,雪娘子除了传授朱灿刀法,还另有许多基本功夫要训练,譬如让朱灿练习臂力、耐力等等,而这其中一项就是在暴雪之夜进行疯狂跑动。
长白山濒临苦寒之地,那里常年多雪,有时候暴雪来袭,可比现在的暴雨要可怕得多。而就是在那种情况下,朱灿被雪娘子要求迎着暴雪在长白山里连续往返上下山,有时一连要跑好几个时辰。
山上有雪的时候其实很危险,在那一年多时间里,单单是大大小小的雪崩,朱灿就见到过数十次,而每每在这种时候,为了保证朱灿的安全,雪娘子便会与他一同上下山,拼着性命危险锻炼耐力。现在回想起来,师徒二人在长白山上经历过许多生死危险,而每一次,雪娘子总是会陪伴在朱灿身边。
脑海中回想起这些往事,朱灿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暖意,他恍惚间不再当做自己是在追雪娘子,而是如同在长白山上那样在暴雪中一同磨练。想着想着,朱灿心中不由得苦笑一声,他看见前方雪娘子的身影依旧矫健如旧,不由得心想师傅的本事毕竟比自己强过许多,即使带上一人,也根本没有给自己追上的机会。
朱灿不知道,事实上,此时的雪娘子也已几乎濒临极限了,让她独自一人冒雨奔驰,只怕是再多走几十里都不成问题,可是因为身旁带着李建成,其限度便大大降低下来。
此时,雪娘子和朱灿一样,都是在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奔驰,一路上,她心中对于身后的徒儿感到既气急又恨急。朱灿是在为自己着想,这一点雪娘子知道,可是这个平常看起来本性洒然的小子一旦执拗起来却是如此难缠,雪娘子已经想过很多办法要摆脱他,却总是没能成功。
“阿灿,你真可恶!为师真后悔当初会收你这么一个徒儿……”
心中一边怒骂着,雪娘子一边对朱灿无可奈何,只得继续奔驰。不过就在这时,她发现有些不妙,原来李建成刚才在太极殿时就已经受了重伤,现在又一路冒雨被掳劫了这么久,其身体早已有些吃不消,额头似乎有些发烫起来。
重伤再加上伤寒,此时的李建成可以说是命悬一线,雪娘子对李建成此人颇为厌恶,原本不会关心他的死活,不过事到如今,此人却关乎自己向李唐王朝复仇的大计,实在是不容有失了。
心中一声叹息,雪娘子四处一望,迅速找到一个有山石遮盖的地方想要避雨。
将李建成随手一扔,丢在那块山石之下,雪娘子随即转过身来。
而就在这时,身后的朱灿也终于追来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