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迟迟,藕荷丝缎的小轿返至陆国公府。
阿禄笑脸相迎,乐呵呵的正要去给自家小姐请安,却被惊蛰一个眼神儿给止住。
主子们的事儿他们不可多嚼舌根。
陆子虞自从穆府出来,这脸色就不大好看,愁眉不展似乎藏有心事。
下了轿子更是一言不发,直直朝着揽月阁去。
阿禄小心打探:“四小姐这是怎么了?”顿了顿有些着急,挥挥拳头又道:“莫不是叫人欺负了?”
“得了,就你那三两骨头二两肉的。”白露笑着打趣,朝他摆摆手示意无事,且让他放宽心。
摸了摸鼻子,阿禄有些灰溜溜放下手。
白露与惊蛰二人不肯多言,向他告别,匆匆去追自家小姐的身影。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今日我倒是瞧了这男人的心,连头发丝儿都不如!”二人赶来,还未进门便听到女子的娇声埋怨。
“小姐,慎言慎行呐!”
惊蛰与白露其实差不多也能猜定小姐恼怒为何,只是涉及贵人,她们不敢枉自非议。
落宁端着一碗驱寒姜茶,见屋内气氛沉沉,轻咳一声道:“天色将晚,你们赶紧去烧水,待会儿伺候小姐梳洗!”
打发了屋内众人,将茶碗交与自家小姐手中,暗声细语:“小姐让我所查之事...”
秉烛相谈,时辰也过了许久,陆子虞似乎也把心中不快之事给忘却了。
“小姐,热水来了!”惊蛰轻叩木门,恭敬朝屋内回禀。
陆子虞莞尔一笑,不动声色道:“进来吧。”
侍女们手拎浴桶鱼贯而进。
惊蛰调试好水温,正欲退下,却听耳边女人吩咐:“你留下。”
是木桶边上,正宽衣解带的美人所出之声。
落宁眸中有些担忧,但还是阖上了门,屏退众人离去。
“嘭!”
雕花折子门关上。
水流声清晰可闻,似拍打在人的心尖儿。
惊蛰拧眉,心中略有忐忑,指尖忍不住轻颤两下才恢复如常,撩开素纱幔帐朝浴房走去。
襦裙已褪,娇躯没入水中,青墨长丝荡漾水面上,透露着凌乱妖冶之色。
陆子虞眯着双眼,慵懒沉醉其中似是享受。
惊蛰尽心伺候,不停歇的舀了热水加进浴桶中。
“我这肩膀酸疼,你替我揉捏几下。”美人不曾睁眼,婉声轻道。
睫毛微颤,惊蛰有些犹豫般伸出手,搭在了那白皙的脖颈上。
五指收拢慢捻,指腹微微用力,让浴桶中的女人舒服的娇吟出声。
这力道,可不是普通女儿家该有的。
“惊蛰,你这掌心略有薄茧可是会些功夫!”这话不是询问,似带走肯定的口吻。
噗通跪地,正欲解释:“小姐...奴婢...”
陆子虞双手环住浴桶边,不经意笑着又道:“不知,前禁卫军统领韩靖忠,你可相识?”
京城韩家虽不算名门,可也称得上等士族,可竟不知为何,五年前因谋反之罪株连全族,唯有一女侥幸逃脱,至今未获。
她院子里的用人,身份底细都是清楚的,只有惊蛰背景略有复杂,若不是今日与魏潇湘争斗她反而还察觉不了什么。
见地上之人还心有所顾虑,不愿信与她,继而喃喃自语又道:“听说当时是魏家先斩后奏,发现了韩家有勾结逆党的书信便调换弓箭手射杀了韩家一百三十口。”湿漉漉的手理了理发梢,蛊惑轻道:“听说就连刚出生的孩子都没放过。”
惊蛰呆愣跪在原地,透过烛火似又能看清那一夜的杀戮。
五年前,繁夏,京中闷热。
子夜之时,伴着蝉鸣有人破门而入,粗鲁蛮横将她们从床榻上拖出来,不闻不问举刀就落。
她们家所犯了何事?不从得知!
父母的叫喊,兄嫂的痛苦,还有她那刚出生的侄子,没来得及哭啼几日便离世而去。
她那一夜就躲在院子中的一处井口,亲眼目睹的魏家人的残暴。
血,像是雨水般溅落在韩府每一寸土地。
带着阴谋的腥臭味,令人作呕。
她恨,恨自己那一日没勇气挡在家人前面,恨自己怎么没瞎了眼让她将往昔沉痛清楚记在心里,更恨魏家满门!
如今她苟且偷生,都是为了有朝一日把韩家之人所受的苦,竭尽全力还给魏府。
化掌为拳,隐忍不发。
陆子虞在她身上似乎看到了曾经也背负灭门惨案的陆府,看到了自己背负痛苦的影子。
“想你无心瞒我,可也信不过我,是否?”美人出浴,裹上衣袍立与她身侧。
见惊蛰垂头不言,陆子虞轻声叹气道:“魏家势力雄厚,耳目众多,若是莽撞行事恐怕得不偿失,只能未雨绸缪等待时机!”
“小姐这是?愿出手帮我?”惊蛰泪目抬首,一双眼里尽是倔强和不屈,透着三分疑惑。
陆子虞没直接回她,弯腰先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小心,别凉着。”
看着惊蛰神色急迫,陆子虞心中也有所不忍,似是决定了如何,神色凝重道:“我不全然帮你,陆家刚到京中也总需先扫除些障碍。”
“现如今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一则是暗地里找了杀手血洗魏家,二则就是找出真相,还了韩家清白,送魏家入狱,永受骂名千古唾弃。”陆子虞轻拢衣袍,身上带着让人甘愿信服的气势。
“若能替我韩家沉冤得雪,奴婢的命今后就是小姐的!”惊蛰泣不成声,袖口上湿漉漉一片。
“这话是你今日第二次说了,你这命我不要,你只需好好活着,看尽人间善恶便好。”话落,掀开幔帐离去。
佳人背影如月,可姿态凌厉的让人不可侵犯。
“咚!”
惊蛰未再多言,额头用力叩在地上,以表忠心。
京郊,九皇子府。
书房灯盏未熄,窗上只有残影徘徊不停。
茯筠推门而入,见自家殿下脸上一筹莫展,心事重重的样子,就知自己今夜恐怕又要不好过了。
“陆家可有消息?”瀛夙冷声开口,瞧见茯筠犯傻的样子就明白一切。
冷哼一声坐入书案旁的圈椅中,眼里深邃无光不知想些什么。
“可知暮苍斋何时开张?”手指在椅侧敲叩,若有所思。
“应该就这几日!”
既然她不来,那就逼她来!
不择手段,本就是这皇城里的规矩,不是么?
“南巷这几日闹贼,调遣城防营先封了吧!”这话说的漫不经心,殊不知是个多阴损的法子。
茯筠寻思半天,也没想起这几日城中有哪桩事儿是说南巷闹贼的啊。
后知后觉,一拍大腿暗道:“陆四小姐的暮苍斋,不就是开在城中南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