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正午,日头烹烈。
洪沧苑厅堂前,宴席已开。
侍女们规矩有序,捧着羹肴呈至宾客们坐落的木几前。
白露已传信而归,正服侍在自家小姐左右。
陆国公府毕竟曾是先帝旁的重臣,如今也是当朝新贵,既有殊荣在身安排的席位自然需靠前一些。
自从刚与魏潇湘交锋过,众人也知晓这陆家四娘子也是颇有手段,不可轻而滋事。
“瞧那风骚媚骨的样子,指不定想勾搭着谁呢。”王大娘子与女儿同席,对坐在陆子虞席前。
王若茀柳眉微蹙,似有不悦道:“母亲,慎言!”
王大娘子也知晓自己口无遮拦,但被女儿呵斥似有不快。
用力将手里的茶盏放与案前,有些赌气道:“你已到婚嫁年龄,可偏偏对这事儿不上心,反倒整日里跑去你父亲书房一通捣鼓,今日宫里贵人也到,待会儿你给我放精明点!”
王若茀似是未闻,掀开眼皮,阴测瞧了眼对桌笑的花俏的女人。
对桌美人将她这一番动作尽收眼底,玲珑心也跟着转了起来。
陆子虞知晓那魏家女虽是怀才自傲,可却不是没心肝的蠢货,若无人挑拨离间她断然不会与自己闹的这般难看。
刚才显然是被有心之人给当刀使了。
不愧是王家姑娘,这心思算的也是高明。
轻抬起桌上酒杯,笑之饮下,看来今日斗法还没完呢!
正桌前,穆青云举杯笑道:“春日宴便是诸位哥儿、姐儿难能松活的日子,一个个都不必拘束,有看对眼的尽管来找我!”
被她这一顿调笑,女儿家们都羞红了脸,似是淡粉芙蕖颜色娇嫩。
东瀛民风本就开放,大家伙倒也见怪不怪。
陆子虞曾在苏州未见过如此宴席,今日听得穆青云此般说辞也是心骇一惊,不巧被口中的辛辣给呛住了喉。
美人抚胸轻咳,头上的发钗跟着乱颤。
“呦!我才瞧见,这陆四小姐头上的发钗竟如此素气,跟我头上这支钗一比像是地摊上买来戴的。”案几靠后的一位娘子,出声笑着略带讽意道。
听她这般一点,大家都带着好奇的神色打量起二人头上的发钗。
刚出声的小娘子见自己引得众人的注意,含羞频频扶了扶自己头上的珠钗。
这女子乃是京兆尹白氏之女白可卿,虽不算高门大户,可这京城里的达官显贵都要给三分薄面,见她出声自是有人捧。
“哎呦~好姐姐,你这头上的莫不是宝翠斋的新样式?”
宝翠斋是专门给京中大户内宅做首饰衣衫的铺子,旁日里哪家先能得到这铺子的孝敬,自会说明哪家在京中正得势。
白可卿笑而不语,只将细腰挺了挺,显然是得意做派。
这满屋子的贵女已然是将陆子虞当成了眼中钉,见着有人肯灭她风头自然会帮衬些。
“白姐姐这桃珠碧霞钗甚是精巧,瞧着那花蕊里的玛瑙珠,想必价格不菲吧?”
“听说白兆尹最近深得圣眷,这宝翠斋也是个耳根子灵的。”
你一言,我一语,来来去去不过是寒酸她陆国公家如今小门小户,比不得昔日了。
王若茀轻咳一声,朝着对桌美人温尔一笑道:“陆家娘子可别介意,想来你还不知宝翠斋的那门子事儿吧?”
这话一出口,更是让满座娘子掩唇失笑,别说脸上带着瞧不起,就连那耳朵根子和眉梢都透着该死的揶揄。
穆青云面色如常端着杯子吃酒,看不出喜怒,只是定睛看着左下侧席位的娇娘子。
苏婉婉听着她们挖苦声,皱了下俊眉,暗把白氏女给记在心了。
满屋子的人哄笑声渐落,再去瞧那陆家小娘子,面上无一丝讪色,仍是那副娇滴滴的模样,身若无骨撑着脑袋,慵懒依坐在席案前。
似是被人耻笑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她们这群哄闹之人?
白可卿面上有些挂不住,抬着帕子沾了沾唇间。
陆子虞侧目瞧了瞧白可卿的发钗,点首道:“白家娘子这发钗,是不错!”
这就完了?
那可是宝翠斋的物件!
白露面上有些急了,她以为自家小姐还不知宝翠斋在京中地位才会如此说辞。
“小姐,宝翠斋可是有着京城第一斋的字号,咱们要是得罪了以后这...”白露躬身在自家小姐耳边急急言语,未曾说完便被小姐拍了拍手背,给她个安心的眼色。
她陆子虞今日赴宴的目的是何?其一,不过是让各家知晓她陆国公府不是快好捏的柿子,其二,就是让暮苍斋在京中名声大噪。
能比首饰比到她头上?那就等着被辱吧!
陆子虞神色娇怯瞧着那些夫人贵女们,撅着红唇道:“宝翠斋似没听说过,平日我这衣物首饰都是我家三哥找的手艺师傅帮忙给制的!”
“哪家铺子手艺如此精绝?我看比这宝翠斋胜出甚倍!”
何人竟还给陆国公府台阶下?
女儿家们神色不悦,纷纷看向出口之人。
只见席案前的女子,吊儿郎当盘着腿,坐姿尤为不雅。
除了苏婉婉这厮不注重规矩的,旁人还敢有哪家姑娘如此?
陆子虞见着苏婉婉替自己说话,眉目微愣,叹了口气才道:“是苏州的暮苍斋,百里掌柜给裁制的!”
“暮苍斋?可是传闻中那暮苍斋?”一位面容温婉的女子有些吃惊道。
白露知晓小姐不识京中闺秀,忙上前规矩朝那女子施礼,又转首向自家小姐引荐:“这位是左相家李氏嫡女,琼娘子!”
“见过琼娘子!”陆子虞见她模样端庄优雅,眼中不似旁人对她冷眼相待,心头有些好感。
李琼盈盈回礼,有些急不可耐凑近了身又问:“可真是那苏州暮苍斋?”
“这招牌想来如今只有一家吧?”陆子虞深思想了想才答。
这下子,倒是轮到刚那些有心数落陆家娘子之人的面上不大好看。
尤其是白可卿,再听及“暮苍斋”三字之后,更是面如死灰。
如今东瀛哪家闺秀能不知“暮苍斋”大名,这时兴的穿衣打扮不都是从暮苍斋流传出来的。
难怪今日陆家娘子赴宴穿着的衣裳惊世骇俗,从未见及,想必正是暮苍斋的新样式裙装。
内眷们震惊不语,瞧着陆家小姐身上穿着的齐胸襦裙,越瞧越是喜爱万分。
正宫娘娘都不一定能有如此待遇,让暮苍斋掌柜亲自裁衣。
可眼前这陆家娘子却有如此神通,怎能让人不羡慕!
这时候都不管什么京中割据了,谁能傍上眼前这“香饽饽”往后暮苍斋新物件是不是也能得头一份儿?
“陆家娘子可有多的暮苍斋物件,我这儿有三百两银子可先将你头上这钗子卖与我!”
“我这多一些,有五百两呢,还是卖与我吧。”
“陆家娘子这裙装可还有其余么?”
“陆家娘子...”
本是被众人争锋相对的,如今却成了众星捧月!
白露从未见过这般画面,可暮苍斋的大名她是知晓的,若是小姐刚那番话语不假,她头上的莫不是?
摸了摸发间的钗环,白露看着满屋子如狼似虎的贵妇和闺秀们感觉心口有些发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