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阙怒目圆睁,大掌又是一拍木案站了起来,“放肆。”
他明知道六皇子心性不够沉稳,办事又太莽撞全然不顾后果,可还是硬生生要把女儿往火坑推。
说破天,还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世人皆知左相重情重义,倘若他辅佐了六皇子,却把女儿嫁给了九皇子的人,那岂不是惹人猜忌、质疑?
他一生引以为傲的忠义之魂,便会顷刻荡然无存...
李阙这会儿震怒,不过是被陆四娘给一语道破了心事。
为了名声,便牺牲了自己女儿的一生幸福。
他是自私,更是固不可彻。
陆之庭见他这副模样,不动神色将自家小妹挡在身后。
陆子虞拍了拍大哥的肩头,示意无妨,身影一动又是站了出来,“左相,容四娘多问一句,六皇子当真是有帝王之才么?”她轻声嗤笑,面上是不可察觉的揶揄之色,“就算琼姐姐嫁给了六皇子的党派,将来夫家又可真能护得住她?”
一发不可牵,牵之动全身。
若有一天,新帝登基,皇子们的党派便会瞬间覆灭。
只能全然成为别人刀俎之下的鱼肉...
李阙鼻息之气渐渐有些乱了,浑浊的眸子深陷在眼窝里,阴晴难辨。
他心中百转千回,将其中利弊分析个透彻。
“就算将来护不住她,那也是她的命!”李阙冷哼一声,讥嘲笑道,“难不成,你们陆家就能护住?”
不等陆四娘接过话,一旁陆之庭就攥紧了拳头,沉声道,“陆家能否,我不知。可若是有人敢伤琼娘,那我定是竭尽全力护她周全。”他眸眶泛红,神色坚毅如同刀剑斩铁,“就算最后我也无能为力了,那我也愿挡在她前面,拼尽血肉之躯。”
前厅外的帘子后,两道身影陡然僵住不动。
陆子虞听见自家兄长所出这话,唇梢轻勾,甚是欣慰。
“男子汉大丈夫,深谋远虑该放在朝堂之上,而不是区区只为了保全一介妇人。”李阙拂袖坐下,面上阴沉之气略有所消。
“左相,我陆郎如若不是为了琼娘,今日殿试之上,能不能折桂登榜那就另当别论了...”陆之庭苦笑道。
那日他同父母双亲来到左相府,被人恶言相加奚落了一顿。
马车之上,他那股与生俱来的自信似被人给捏碎了丢在地下。
迷茫,羞辱。
一直到下了马车时,还是有些不明白自己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到底为何?难不成就是为了折磨自己?
他浑浑噩噩,如同丢了魂。
如若不是自家小妹点醒了他,恐怕今日殿试上不过二甲有名。
他奋苦读圣贤,一是为了光耀门楣,二是为了配得上她。
李阙垂眸,不知心头想着什么。
“左相还不明白?若有心护得一人,不是论权为之,而是论心为之!”陆子虞抬眸,瞧着自家兄长那坚毅的面庞,不由心头感慨。
但愿将来自家爷,亦是如此挡在她身前。
“好一句论心为之。”李阙阖眼,手指轻叩在桌案上,似是有所谋虑。
他心头突上一计。
如今六皇子权势单薄,他不妨借着联姻将陆家顺势拉拢在六皇子党下。
若是这位陆家大郎有些能耐,还可以当做暗桩,布置在九皇子党派之内。
权衡之久,李阙睁开了眸子,眸底清然如池,“想娶琼儿,也不是未尝不可。”
他端起茶盏,用手轻轻捋了捋茶叶,动作不似刚才那般紧绷着。
陆子虞见他松散了身子,自然是明白这老狐狸在打着什么主意。
不愧是多年能与右相分割朝堂的人物,俨然是困境之中,也能想尽了法子求得两全。
“左相有话不妨直说。”陆之庭虽想抱得美人归,可他还没急到失去理智的地步。
看来,眼前这位权臣大人,是想跟自己谈条件了。
李阙想出了能利人利己的法子,再瞧这位陆家郎,似乎顺眼了许多。
“陆郎若是真有心娶琼儿,可能拿的出诚意?”
“这是自然。”
李阙呷了口茶,慢慢将茶盏放下,抬眸轻笑朝着陆之庭问道,“你这诚意,可能代表整个陆国公府?”
陆子虞想摸清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嫣然笑道,“我大哥身为陆国公府长子,以后也是要世袭爵位的,他所出之言定是可代表我们陆家。”
李阙饱含深意的眼神在二人身上兜兜转转,良久才压低了声道,“若是,我要你们陆国公府往后不再效忠九皇子,而是归顺六皇子麾下呢?”
陆子虞像是已然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面上平平淡淡并未起了什么波澜。
“左相,您错了。”陆之庭有些严肃开口道。
高官重臣,被人冷不丁这么纠正着,李阙面上有些挂不住,“错了?本相何错之有?”
他眯了眯眼,藏着眸中的寒光。
错了?从未有人敢这么对自己说话,他倒是想听听,这位陆家大郎有何高见!
陆之庭摇头笑道,“我陆国公府,从未说要效忠九皇子。”
“你...你说什么?”李阙颤声追问,“那你陆府,效忠的到底是哪位皇子?”
不是九皇子,难不成是四皇子?
四皇子瀛栖,看着风流荒诞,其实也是个心思重的人物。
不然,自己怎会瞧不透他?
“大哥说得对,我陆府此次归京不是为了搅乱党争这一摊子浑水,而是为了替陛下分忧的。”陆子虞颔首轻笑,似是认同自家兄长的话。
李阙目不转睛地盯着陆氏兄妹二人。
他有些没想到,这陆家原来谁的账都不买,一心一意效忠的是圣人。
“即便如此,本相还有一个要求。”李阙不紧不慢,又补了句要求。
“您请说。”
“如今你也是中了状元,你们陆家在圣人跟前也甚是得脸。我要你百年之后,除了要护住琼儿,更是要在我李府生死攸关之头援手相助!”李阙凝眉说道。
这句话,若是搁在以往他定是不会说的。
这摆明了就是有求于人,他李阙死撑了脸面一辈子,到了快入土的时候,竟然还会求人...
若是六皇子能靠得住,他也不必以女儿婚事来要挟这陆家大郎保他李府。
“左相又错了。”陆之庭拱手施礼,推辞笑道,“这事儿,谅陆郎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