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喜盈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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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时, 太妃将这件事同唐楼说了说,

他愕然道:“去雨润庵小住自然好,只是那里太清苦,娘不如去咱们京郊的别院小住, 那里背山面水也极是凉爽,儿子也可以跟去凉快凉快。”唐楼这便是不同意了。

“今年还没去过雨润庵, 去年我就同圆觉师太约好了,她要用新采的梅花雪给我烹茶, 我如何能不去。”太妃说罢还对楚涟漪谑笑地眨了眨眼睛。

楚涟漪被太妃调笑, 一阵脸红,却也不知道唐楼是否是不愿意自己去,才那般说的。

“托娘的福, 我也想去吃吃圆觉师太烹的茶。”这出行一事便算定下了。

用了饭, 唐楼与楚涟漪一同出门,依然彼此不理, 只是到转角门上, 唐楼停住脚步转身等走在身后的楚涟漪,似乎有话要说。

楚涟漪却不想搭理他,也不走抄手游廊,从院子中间直接走了开去,这样走便要绕好大一圈才能回到玉熙堂, 一看就知道她是故意在躲唐楼了。

这一去雨润庵,一住就是一个月,楚涟漪天天被逼着喝苦药, 才知道是落入了太妃的圈套,不过好在雨润庵的确清凉怡人,每日里弹琴作画倒也逍遥。

这一日黄昏,天边霞光弥漫,楚涟漪让流风、回雪抬了小桌去清池畔,打算一边品茶一边赏晚霞,刚将茶杯递到唇边,却听得院子外又吵闹声,还夹杂着男人的声音和女人的尖叫。

楚涟漪皱皱眉,“流风,你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流风应声而去,等了半晌也不见回,忽然后院的门被踢开,楚涟漪应声回头,却见有一个男人一手拽着流风,那手正无耻地往她身上摸着,流风只能拼住力气喊,“快跑。”

可是这时候还如何能跑得掉。

太妃那边听到响动,也出了院子过来,伺候的丫头、婆子都赶了过来,只见一群男子手里拽子尼姑就往后院拉。圆觉师太跟着后面,急急跑来,满脸焦急。

“我就说你这尼姑不规矩,哪有尼姑庵里藏着这么多粉粉嫩嫩小姑娘的,明明你这里就是销金窝子,今儿本少爷高兴,特地来光顾你们,你少不识抬举,惹急了,少爷我一把火把你这尼姑庵全给烧了,把这些小娘们儿全抢回去。”

这说话人的声音楚涟漪只觉得耳熟,定睛一看,不是那日在涂县遇到的那恶霸又是谁?

“休得无礼,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太妃踏前一步。

“这妇人长得真美,老是老了点儿,但爷也不嫌弃,越老越骚,我最喜欢。”那群男人里一个尖嗓音的男人嬉笑道,众人听了都发出大笑。太妃长这么大如何受过这种侮辱,顿时气得发晕。

那金阳却一个箭步射到了楚涟漪跟前,“小娘子,我们可总算又见面了。”

楚涟漪一听,这才明白这人是冲着自己来的,可是他们也未免太色胆包天了,“这里是雨润庵,我们是禹亲王的家眷,你们这是做什么,难道不怕朝廷律法吗?”

听到“禹亲王”三个字,那金阳愣了愣,可惜此时他好不容易才见到梦中的人儿,又见她嗔怒之样,越发显得俏丽,心里痒痒难耐,“什么禹亲王,你可别唬我,王府家眷能到这破庙来?你与其跟一个富商,难道还能比跟了爷好?”只因事前早有人对他说了这女子的身份,所以金阳也不怕,“过来让爷亲一口。”

后面的男人都开始哄笑。

那金阳一把抓住楚涟漪的手,将她拖入怀里,楚涟漪情急下拔下自己头上的簪子,一下就刺入了金阳的眼睛。

金阳痛呼,立马放开了楚涟漪,旁边人一个耳光扇在楚涟漪的脸上,“贱人,你敢。”

这一巴掌用力极大,楚涟漪又是个柳絮身子,眼前一黑,便倒在了地上,最后一刻,心里只想,那些在庵外奉命守护的侍卫又去了哪里?

也算是楚涟漪她们福大命大,正是关键时刻,庵外的侍卫有四人冲了进来,他们都是唐楼精挑的好手,以一敌三也不是问题,只是金阳一众人数几多,两方面僵持不下,那王府侍卫白玉楼护了太妃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敢惊扰我禹王府太妃,不想活了吗?”

金阳旁边的一个纨绔公子一听,心里这才犯了嘀咕,又是禹王府,难道还真是惹了禹王府的人。他见这出来的主子和丫头都是倾城倾国的容貌,绝不像普通富商家能养出的,这些侍卫拳脚功夫也极好,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只因金阳说她们不过是富商家眷,平日里什么女人他们没玩过,可是这别人家的娘子,又是如此倾国倾城,一听金阳所说,便也心动了,又想着京里有什么事是他们摆不平的呢?这等强人的刺激,他们最是喜欢,这才跟了来,不想今日闯下大祸。

金阳还在一旁蒙住眼睛一边喊道:“停什么,还不给我打死他们!”

那纨绔公子却一把拦住,“金兄,你眼睛受了伤,我们还是速速回京给你医治才是,不然落下毛病可就不值了。”

那金阳不肯,那些人却拖了他迅速离开,也不敢留下姓名。

敌众我寡,白玉楼等人也不敢追,他对太妃行礼赔罪,“属下来迟,请太妃责罚。”

太妃如今还吓得有些愣神,半晌才道:“起来吧,你们的罪自然要等到王爷来罚,今日在庵外伺候的侍卫都死了吗,让这些人闯入了庵内?”

“小的不知,小的等从山上下来,只见庵门打开,心里怕有事,这才冒然闯进来,不想却看到那些人,只是今日应该在庵外守卫的侍卫一个也没见到,小的也觉得奇怪,小的立刻去查。”

太妃挥挥手,让他们立刻去查,丫头们这才赶紧扶了楚涟漪回房,只见她半张脸肿得桃子一般大,手腕子也脱臼了,又是上药,又是接骨,忙了好一会儿,都是余惊未了。

那边唐楼晚上接了消息,立刻动身前往雨润庵,一路车马狂奔,那时京城已经宵禁,还是喊开城门这才出得城。

等唐楼到了雨润庵,已是半夜,他下了马径直就去了楚涟漪的房里。房间里点着小蜡烛,流风、回雪靠在一边不敢睡,一见唐楼进屋,这下整颗心才放了下来,迎了上去道:“王爷。”

“嗯,王妃怎样?”唐楼轻轻走到床边。

“一个晚上都在喊疼,这才刚睡着。”回雪尽量压低声音。

唐楼点点头,在床头坐下,让流风、回雪二人回避。他看到楚涟漪安然地躺在床上这一刻,整个心这才放下来。

唐楼仔细端详着楚涟漪,只见她脸上的乌肿还没消,手腕上的肿红也没退,睡着了还皱着眉,好像极痛苦。唐楼只觉得自己心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捏碎了似的,他比楚涟漪痛一万倍,他小心翼翼捧在手里都怕弄疼的人,如今却遭此大难。

唐楼想想就怪自己,怪自己为什么要同她吵架,为什么就不让让她,明知道她说的都是气话,自己怎么就不阻拦她,不让她来雨润庵。

一个月里,他夜夜都睡不着,辗转反侧就是想着她,怎么他就不能早一日来找她,如今却让她如此担惊受怕。

唐楼又看了楚涟漪一会儿,这才去了太妃屋里,太妃刚醒,见唐楼来了,这才稍微心安了,“你可算来了,去看了你媳妇吗?”

唐楼点点头,太妃又道:“她倒是个勇敢的。”

唐楼扶了太妃坐下,“娘,儿子不孝让你受惊了。”

太妃点点头,“可查出都是些什么人了,那些侍卫又是怎么回事?”

唐楼一听到消息,立刻就赶来了雨润庵,一路上还没来得管这些,不过早就有人去查了,“娘亲少怒,想必已经有消息了。”

果然庵门口早就等着白玉楼等人了,一听唐楼召唤,立刻进来禀明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将他二人都看管起来,这金大人不管教他儿子,便由我来帮他管教管教,其他人也全部给我看管起来,这件事我自会进宫向皇上说明。”

如今唐楼还顾不上这些,他吩咐了事情,又直接去了楚涟漪屋里,她还没醒,唐楼就这样靠在她床头,他也是一宿都没睡,可却丝毫没有睡意。

楚涟漪是惊叫着醒来的,“唐楼,唐楼……”她彼时全身都在发抖,仿佛遭遇了极大的不幸。

唐楼听她叫得凄厉,眼圈不由一红,“涟漪,涟漪,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唐楼将轻轻拍打着楚涟漪的背脊。

楚涟漪睁开眼睛,看见唐楼果真在眼前,她那泪珠子便怎么也忍不住了,那眼泪一颗一颗地顺着她颊边往下流,眼睛就直直地看着唐楼,满是委屈,不满,责备,看得唐楼心一揪一揪的。

“涟漪,涟漪,你没事就好,咱们再也不吵架了,那董氏我不过感激她哥哥,就只当我这辈子对不起他们,来生再还,我再也不去看她了好不好?”

楚涟漪此刻想的哪里是这些,她看见唐楼就跟看见主心骨一般,这才明了,她这辈子是断然离不开他的,楚涟漪扑入唐楼的怀里哭道,“你为什么不早点儿来?”

唐楼抚着她的背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回去我给你做牛做马可好?”

这话逗得楚涟漪立刻便笑了,那伤痛便扔在了脑后,“这可是你说的。”

唐楼自然一切都应下,两个人这下便算是正式和好了。

当日一行人就下山回了王府。

唐楼安顿了楚涟漪,又找了太医分别给太妃和楚涟漪把了脉,这才放下心来,去处理那两个男女,以前不调查,居然不知道他眼皮子底下出了那么多骇人听闻的事情。

当花氏同金阳一同被带到唐楼面前的时候,金阳挣脱挟制他的人,一个箭步冲上去就扇了花氏一个耳光,“贱人,你害我。”

花氏捂住脸,看也不看金阳,泪怯怯地苦笑道:“不知王爷唤妾来所谓何事?”那模样无处不在述说委屈,她堂堂一个禹王侧妃如今被人当众刮耳,唐楼居然还无动于衷。

唐楼冷着脸,“你对王妃做了什么事,你难道不知道吗?”

“妾不懂。”花氏又是一番苦笑,“王妃她终也容不下我么?”那表情仿佛高居世外,早就预料到了主母一旦得宠,就会收拾小妾一般,将一切的罪过都先推到了楚涟漪身上。

唐楼看了看金阳,那金阳如今早就吓破了胆,一股脑儿地将罪过又都推给了花氏,“回王爷,我都是受这贱人挑唆才行下那事的,这贱人与我说王妃乃是京城富商的小妾,又说她生性风流,到了暑日就爱去那雨润庵小住,顺便会情人,还将王妃的行踪透露给我,不然我哪里知道王妃那日会在雨润庵。”

“你血口喷人,我同你素昧相识,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会给你讲那些,你,你对王妃做了什么。”花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如果不是事先知情,想必人人都将被她的演技所欺骗。

只是她一下就点出金阳做了什么,那明显就是提醒唐楼楚涟漪之受辱,这年月一个女人的名节便是她的命,也是她夫君的命,就算唐楼再爱惜她,可是也断然不会将绿帽子戴在头上满街走的。

花氏楚楚地看着唐楼的脸,可怜地笑道,“王爷让我当着陌生男人对峙,既然不信任我,我还有何话可说,王妃的事情,总要有人出来承担,王爷既然打定主意要让我受了,那我也就忍了,只愿年年清明,王爷还能记得让人给我烧点儿纸钱便是。”一番话说得可怜可悯,俨然就是说唐楼冤枉她了。

唐楼只想不到花氏行事如此恶毒,而他居然从没看出过,心里自责,难免就更是嫌恶她,与她多说也不愿,只抬眼示意一旁的福泉,福泉领会,一小会儿就抱了一个孩童进来。

花氏一见那孩子,顿时就变了脸色。

那福泉身后还跟着一个老婆子,看那模样打扮,便像是替人接生的稳婆。

一行人对着唐楼行了礼,唐楼才对那稳婆道:“你且说说这孩子的生母是谁?”

那稳婆直指花氏。

花氏如今一脸惨白,少了凄风苦雨,多了惊吓战栗,万事皆去的空茫。

“你可还有话讲,不守妇道,居然同唐忠私下苟且,还陷害王妃,你且说那恩哥儿的事情是不是也是你作下的,你若老实交代,这孩子我还能留他一命,否则……”

事到如今,花氏知道狡辩也无用,心里藏着那么多事,也想一吐为快,就想看看唐楼知道后能有什么反应。

“是,都是我作下的。我十四岁嫁给王爷,进门时也一心伺候公婆,服侍主母,可王爷何曾正眼瞧过我?”花氏未嫁之前也自觉才貌双全,可入门后被唐楼一直冷落,早就心生不忿。

“直待那先王妃命薄去了,王爷才肯瞧上我一眼,我只当苦尽甘来,哪知道王爷为了一个声明狼藉的楚十二就那样对我,我不过是怕王爷不知那楚十二的名声,陷入了她的温柔陷阱,王爷便从此不蹋我门。王爷宁愿去宠爱那山里野鸡一样的董氏,也不肯看我一眼,我不甘心。”

“王爷日日惦记着那楚十二,又可曾知道我被那唐忠侮辱后无处可诉的苦衷,满肚子的委屈都只能往肚子里咽。可是有一口气我咽不下,凭什么那董氏就能为王爷生儿育女,而我就不能。我与她同样是妾,当初先主母未孕,可怜我怀胎一月,王爷硬是让人将药给我灌下,可为何主母未孕,那董氏有孕了,王爷便让她生下,我不服。往日我只当是王爷守规矩,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王爷也不过看人行事。”

却原来那董氏的避子汤是花氏偷偷换去,就是想让董氏有孕,让她和楚涟漪斗个你死我活,或者唐楼让董氏打胎,至此绝了董氏的宠,可事情万没向董氏期盼的方向发展,她想来便觉得气愤。

后来她发现自己怀有身孕,这才借口染了疫病,去别院养胎,孩子生下后便让唐楼的四哥唐忠抱了去养在身边,只当是他在外面养的妾生的,气得四夫人跳脚,却也没奈何。

唐楼在边疆中箭,大家都以为他活不了了,花氏和唐忠便心生一计,除去了恩哥儿,那唐楼一脉便是绝了,打算着将自己的孩子锦哥儿过继给唐楼,从此王府便是他们的天下了,这算盘倒是极好,哪知人算不如天算,唐楼回来了。

花氏见唐楼同楚涟漪轻怜蜜爱,更觉心如火焚,又妒又恨,便起了要害楚涟漪的心思,也是防着唐楼有后,碍了锦哥儿的前程。

好巧不巧,那日她去表妹家走亲戚,听得金阳同人说起有那样一个美妇人,花氏想起那几日正是楚涟漪去涂县的日子,金阳的各种描述都同楚涟漪吻合,金阳是什么货色他,她最是清楚,所以她便大胆想了一计。先将楚涟漪的身份透露给金阳,然后又让自己早就安插在太妃身边的暗钉行事,那日门外侍卫全是被那暗钉送的饭菜所迷晕,才有了金阳顺当闯庵的一幕。

“我入王府前,也是父母疼爱,心地无暇的人,可进了王府后,王爷是如何待我的,逼得我不得不走到今日。”花氏哭倒在地。

唐楼静默着,心里虽然嫌恶花氏,可是听她道来,也直觉女人的不幸,心里暗自警惕,可不能再给楚涟漪惹什么祸根子,这女人多了就是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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