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隆刚刚告诉我了一件事情。”

第二天清晨，当吉安娜从自己的营帐里出来的时候，阿尔萨斯一边随手拨拉着面前的火堆一边说道。

“情况比我想象中还要严重，泰隆在斯坦索姆的郊外找到了很多废弃的木箱，木箱看起来应该是刚刚清空不久的。”

“他看到了木箱上面的标志，”

“全都来自安道尔。”

吉安娜愕然地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阿尔萨斯，连续多日的战斗，吉安娜同样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她沉默地站在那里，想要说些什么来安慰阿尔萨斯，但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这些粮食，会，会不会还没有分发下去？”吉安娜紧紧抿着嘴唇，轻声说道。

“我让泰隆摸进去看了，”阿尔萨斯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一丝生气，“我在等他回来。”

两个人沉默地坐在火堆旁，阿尔萨斯的战锤摆在地上，曾经看上去威武而厚重的战锤，现在却显得脆弱而无力。

就像同样脆弱无力的阿尔萨斯王子。

许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沉默，泰隆风尘仆仆地回到了营地。

阿尔萨斯抬起头，与泰隆四目相对，他希望看到泰隆带来一个好消息，至少告诉他，只有极其少数的市民食用了安道尔的粮食。

但泰隆的脸上挂满了沉重，他对着阿尔萨斯缓缓摇了摇头。

“殿下，”泰隆疲惫的声音带着些沙哑，“我专门摸进了城市，斯坦索姆从10天前就断粮了，这批安道尔的粮食正好填补了这个缺口，我有理由判断，整个城市的市民，都吃了安道尔的粮食……”

“嘭”一声巨响，吉安娜和泰隆都吓了一跳，一些士兵们也都疑惑地看向他们的指挥官。

阿尔萨斯握紧的拳头从沙地里抬起来，他太过用力以至于可以看到有血迹从圣骑士白银手套里渗透出来。

“10天…”阿尔萨斯痛苦地垂下了头，“也就是说，最早吃了安道尔粮食的市民，已经吃了10天了…”

“阿尔萨斯，”吉安娜轻声安慰着，尽管她的面色也因为这连续不断的坏消息而变得苍白，“我想，可能这批人还没有变成亡灵，至少我们到现在还没有听到任何城市里的骚动…”

“但这是迟早的事情，”阿尔萨斯粗暴地打断了吉安娜，“这些市民，他们最终都会变成亡灵的，即使是侥幸没有吃安道尔的粮食，也会被这些亡灵撕成碎片…”

他打了个哆嗦，喃喃道，“最重要的是，即使是被亡灵们杀死，这些市民，也同样会变成亡灵…”

阿尔萨斯的话让吉安娜再也无法说出任何安慰的言语，她只能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阿尔萨斯的手臂，很明显，阿尔萨斯想的比她更远，而且阿尔萨斯所说的，很有可能会成为现实。

“我-们-必-须-净-化-这-座-城-市！”

阿尔萨斯一字一顿地说道，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吉安娜瞪大了眼睛，看着阿尔萨斯坚毅的脸庞。

“阿，阿尔萨斯

，或许，或许我们还有办法…”就连吉安娜自己都觉得她的话语多么无力。

“不，我们没有任何办法了，”阿尔萨斯苦涩地摇了摇头，“只有净化这座城市，我们才能将瘟疫挡在这里，我们现在只知道亡灵是由瘟疫感染的人类变成的 ，那如果有一大群的亡灵聚集在一起，吉安娜，你没有参与铁炉堡的战斗，这些亡灵有着自己的生产方式，如果让他们大量聚集起来，将带来的不仅仅是瘟疫了…”

“而是天灾！”

泪水在吉安娜的脸上流淌着，她抓着阿尔萨斯的手臂，尽可能地希望自己能够帮他些什么，然而，她真的做不到了，理智告诉他阿尔萨斯说的没错，但同样是理智，让她一遍又一遍呼唤着阿尔萨斯的名字，她无法眼睁睁看着整个城市的市民将会死在他们的王子殿下手里。

远方，大量战马奔腾的声音响了起来，营地里的士兵们都看向了他们过来时的那个峡谷。

“看来你还知道自己的职责，乌瑟尔 ，”阿尔萨斯冷漠地说道，他知道自己的语气不太对，但他已经无法控制濒临爆发的自己。

“注意你的语气，小子，作为洛丹伦的军团长，你是我侍奉的君主，但作为圣骑士，我才是你的长官！”乌瑟尔尽管脾气一直不错，但连续不断的奔波让他也有些火大。

“嚯？”阿尔萨斯翘起了嘴角，露出一个冰冷且嘲讽的笑容，“那么，作为长官，你告诉我现在应该怎么做？遵循着你的圣光，等待着斯坦索姆变成亡灵之城吗？”

“你在说什么？”乌瑟尔无视了阿尔萨斯言语中的讽刺，但亡灵之城这个说法，让他有些讶异，“斯坦索姆发生了什么？”

“安道尔的粮食已经在斯坦索姆分下去了，”空气中的火药味让吉安娜赶紧站出来，“安道尔的粮食就是瘟疫的源头，而现在，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在斯坦索姆，几乎全城的人都已经食用了安道尔的粮食。”

“这些市民，他们，他们终将变成亡灵…”阿尔萨斯接着说道，他声音很低，不仅仅是说给乌瑟尔，同样也是为了说服自己。

“你在说什么？你疯了吗，阿尔萨斯？”乌瑟尔听到了阿尔萨斯所说的，他惊讶地差点跳起来。

“阿尔萨斯说的没错，乌瑟尔爵士，”吉安娜的脸上，泪水再一次涌出来，“这些市民，他们，他们最终都会变成亡灵的！”

这一次，不仅仅是阿尔萨斯和吉安娜，几乎所有在场的士兵都听到了他们的指挥官之间进行的谈话。

人群一片哗然。

“我-们-必-须-净-化-这-座-城-市！”阿尔萨斯扭过头，死死盯着乌瑟尔的眼睛，他又一次，一字一顿，清晰地说出来他的决定。

“不，”乌瑟尔拼命摇着头，“我们不能这样，我们得找办法，我们要召开联盟的会议，一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阿尔萨斯，你回去找泰瑞纳斯陛下，让他将现在的情况告诉达拉然，安东尼达斯是一个智者，同样也是强大的法师，他一定有办法……”

“乌瑟尔，”阿尔萨斯打断了光明使者的话，“即使用最快的速度将信息传到达拉然，然后再经

过讨论得到解决办法，最终，也需要十天甚至一个月。”

“但十天的时间，足够让这座城市被亡灵占领，并且源源不断地向着周边渗透，”阿尔萨斯指着斯坦索姆的城门，“我不知道铁炉堡是否告诉你了那些奇怪的亡灵建筑，但我必须告诉你的一点是，如果亡灵聚集起来，他们很有可能产生更加强大的战斗力！”

“阿尔萨斯，孩子，你不能这样做，”乌瑟尔低下了头，声音里甚至带着祈求，“我看着你长大，我看着你为了村民和豺狼人战斗，和食人魔战斗，和兽人战斗，难道如今你的战锤要挥向自己发誓保护的人吗？”

圣骑士浑厚的声音刺痛了阿尔萨斯，他缓缓伸出右手，捻起一小块干涸的土块。

“乌瑟尔，”指尖的土块被碾碎，洒在地上，“牺牲是必要的…”

“这可是一整个城市的市民，你知道斯坦索姆要有多少人吗？！”

“如果我不动手，他们将会变成亡灵，然后对着自己的亲人朋友下手，乌瑟尔，如果是你，你告诉我你会怎么做！”阿尔萨斯大声咆哮起来。

“这不是你屠杀手无寸铁的市民的理由！”乌瑟尔也大声说道，“你忍心对他们下手吗，阿尔萨斯！”

“我受够了跟你在这里浪费时间，乌瑟尔！”阿尔萨斯摇头道，“我命令你，带着你的骑兵团，跟着我一起净化斯坦索姆！”

“你还不是我的君王！”乌瑟尔将战锤放在地上，“即使你是，我也不会接受这样的命令！”

“那好，作为洛丹伦的储君，我现在以叛国的罪名解除你对骑兵团的指挥权！”阿尔萨斯看着乌瑟尔的双眼。

乌瑟尔的脸色铁青，眼睛里面似乎在闪烁着怒火，吉安娜紧张地看着他们，她担心这两个人会在这里打起来。

但幸运的是，乌瑟尔尽管愤怒，但他依然能够控制住自己。

“你迈过了一道危险的坎，孩子，”乌瑟尔说着，跨上了战马。

阿尔萨斯站在那里，手边的战锤闪烁着暗淡的光芒，他扭过头看向了吉安娜，他的眼神里带着祈求、渴望、以及一丝惶恐。

“吉安娜？”他轻声呼唤着，并希冀能够收到让他欣喜的答复,他向吉安娜伸出了自己的双手。

吉安娜看着阿尔萨斯的眼睛，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看到阿尔萨斯伸出来的双手，曾经，这双手带来过温暖，带来过治愈，带来过胜利和荣耀。

但她却无法再次握住这双手。

“对不起，阿尔萨斯，”她小声说着，“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这么做，真的对不起。”

她拒绝了他。

阿尔萨斯一直以来强撑的坚强被瞬间击溃，他震惊而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看着吉安娜，吉安娜强忍着扭过头不看他。

阿尔萨斯感觉自己的头颅被鲜血充斥着，他的瞳孔带着一丝血色，那个万鬼节的夜晚，他们的对话似乎还在脑海中回荡着。

别拒绝我，吉安娜，永远不要拒绝我，求你。

不会的，阿尔萨斯，我永远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