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正起初是想走一条农村包围城市的路线。
市区里的市场相对广阔,但乡镇却是一块干净的世外桃源。这里肉少,狼看不上。那些星罗棋布的屋场和村落,一度成为了赵正心中理想的重要战场。事实上有很多人其实和他想法是一样的,就算到了2019年,这样的地方也是冒牌伪劣商品的倾销地。
如果说城市的市场是百万大军鏖战的正面战场的话,那乡村走街串巷就是零敲碎打的游击战和麻雀战。
但这些散落的市场有一个致命的短板,那就是消费能力不足。五块钱一包的烟,搁在货架上能搁到它发霉。习惯了两毛钱一包壮丽烟的庄稼汉,对于五块钱的天价大多数都是望而止步,或许有那么一两个小年轻偶尔会买一包来装逼,但指望他们成为固定的长期销售对象,那就真是想多了。
有时候你努力了一星期,可能发现还没别人一个小时的成效大。
赵正就陷入了这样的游击泥潭中。为了试探新的销路,他花了三天时间走了附近两个乡,四个行政村,九个自然村,十六个屋场。然后他发现,就算白给别人卖,别人都嫌占地方。最后没办法,他把三十条烟分发了下去,约定了什么时候卖出去了,什么时候来拿钱。
他这个举动倒是高兴坏了镇政府的刘干事。
这货说起来来头不大也不小,正经八百的大学毕业生,年纪轻轻地就兼了办公室打杂,年底很有希望成为滨江镇的副镇长,年初刚从区里进修回来,甘俊华说他真有可能负责全镇个体工商的税收工作。
听说赵正在村子里跑了三天,刘干事兴冲冲地就跑来找赵正了。
怎么样?有没有收获?
赵正拿出个小本子,递给了他:“大部分都是没有在工商登记领证的,一旦正规化管理,都可能关门大吉。刘干事,不是我说,月盈收两百才交营业税,他们大多数一个月都赚不到几十块钱。”
刘干事有些尴尬,“不是,我是问你烟的销路怎么样了。”
甘俊华和刘干事的关系不错,瞥了他一眼,说:“都是一座山上的狐狸,你唱哪门子聊斋呢?”
赵正摇头,“不太行。不过在我意料之中。”
“那你还费那么大力气跑三天?”甘俊华现在是越来越不理解这个外甥了。骑着个破自行车跑三天,居然说在意料之中。
生意果然不是那么好做的,但赵正却也不完全是为了跑销路。
滨江镇辖内是个宝藏,有成片的竹林、山茶树,还有很多矿,河里有沙子。赵正也是借着去跑销路的空当,顺便去考察一下以后要走的路。
贩烟是不可能一辈子贩烟的,量小赚不到钱,量大不走正规渠道迟早有一天要进去。和古代的盐铁业一样,烟草是国家重点控制的项目,82年就成立了烟草总公司,随后建立了烟草专营部门,两者也就是后来的中国中烟。90年,烟草专营法出台,91年,烟草准运法出台,92年,烟草管理法出台。可以说,国家对烟草的掌控越来越严格,而且这个强度会一直压下来,成为不能触碰的高压线。
所以网上有一个没有烟草专营证也没有跨省运输准运证的朋友,私带一百五十条烟被没收而到处喊冤的,其实没抓进去判刑,已经很给面子了。放在最严格的90年代,铁定吃几年牢饭不打折。这得多亏后来烟草产量提升,运力增强,烟草调配工作到位,抓得就稍微松一点,还讲点人情味。
赵正的小本子上记录了两个乡几乎各个村落里的小卖部,他不认为这些地方能成为滨江的纳税重点,但也就是个顺水人情,给了刘干事,他调研的时候可以少跑一些路,把小本子直接交给管工商的就行。
举手之劳而已,而且以后有什么事,也可以找他帮忙。
甘俊华说,在滨江镇上销百顺其实也不会很顺利,一个月大概能吃下三百到五百条。赵正算过一笔账,大概就只有一千五到两千五的毛利润,再算上周边,一个月撑死了能赚两千。
两千,离十万的目标太远了。
甘俊华说要不再找隔壁县的,那边应该也能销。赵正摇了摇头,不费那个劲了,隔壁县是新城市管辖,当心被人跨市查水表。没有门路的时候可以铤而走险,但如果有阳光大道,就可以不用走了。
入夜时分,彭婉骑着自行车来了一趟。她说她的同学那说了,对方有点兴趣,可以去谈谈。赵正心想择日不如撞日,第二天就坐着班车进了市区。拿着彭婉给他的地址,赵正在宜城转了好大一圈,最后一抬头,却发现这地方怎么这么眼熟呢?
面前一座三层楼的百货商场,年代有些久远,大概始建于五十年代,看上去斑驳地不行。但这是个地标建筑,旁边就是宜城有名的双桥,是宜城最古老的水泥桥。这里以后会成为宜城未来二十年的中心,围绕这座造型奇特的桥,有三个大型商业中心。而创始者,就是面前这座三层楼的主人。
魏荣,滨江镇人的旗帜。
赵正算了算,魏荣现在应该只有十八岁啊!他现在应该还在他父亲的羽翼下,每天开豪车,泡妞。
赵正跑到电话亭里拨了个电话,等了大概有十分钟,彭婉的声音从那头传了过来。
“你到了?”
“嗯,到了!”赵正问:“你那同学叫什么?”
“啊,你看我这记性,我都没告诉你。他叫魏荣,是我们滨江人。”
赵正默默地挂掉了电话,果然是他。
他和魏荣是打过交道的,2008年的时候,赵正投资了一个果园,就是魏荣的产业。只不过双方只是一起吃了两顿饭,没有深入交往过,据赵正对魏荣的了解,这货其实是个纨绔,而且巨装逼!
不过为了十万块,赵正还是毅然而然地走向了那三层楼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