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他已多次见到尾随其后的那位精灵,因为小路上没什么隐蔽之处,而在爬山这样竖直方向的旅程中,两位骑手相距得并不远。所以在他转过一个弯道,看到从与他平行的一条道上走出的精灵向他走近时,并不十分惊讶。
白皮肤的精灵也是牵马慢步走着,看到兰尼斯特和他一样,他赞许地点了点头。接着,他在离皮克斯尔精灵二十尺远的地方停住了,似乎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如果你是来照看马的话,你得小心点儿骑,要么就和我一起走路。”兰尼斯特大喊道。精灵又点了点头,让他那匹毛光水亮的黑马走在兰尼斯特黑白花的马身旁。
兰尼斯特向前望去,看着渐升的山路。“这是我最后一天用这匹马了。”他解释说,“其实,我不知道是否还会再骑马。”
“你不打算从山里出来了?”精灵问。
兰尼斯特拂过自己飞扬的银发,有些吃惊对方会引出这样的结论,也有些吃惊这话竟然言中了。
“我在这不远的地方找一片小树林。”他说,“那曾是蒙特里?迪布洛奇的家。”
“那个盲眼游侠。”精灵接口道。
兰尼斯特对精灵的回答很是吃惊。他思索着同伴的回答,同时仔细打量着对方。月精灵身上没有一丝迹象表明他是个游侠,但他知道蒙特里。“蒙特里?迪布洛奇之名很适合在传奇中传诵。”皮克斯尔精灵大声断言。
“那兰尼斯特?伊斯坎达的名字呢?”月精灵惊讶万分地问道。他看着兰尼斯特表情的变化而笑了起来,加上一句,“是的,我认识你。黑暗精灵。”
“那么你占上风。”兰尼斯特说。
“我叫塔拉舍。”月精灵说,“你穿过月森林时在路上遇到的可不只是意外而已。当我们的族人发现你是徒步旅行时,我们认为这是艾丽芬见你的最好机会。”
“那个少女?”兰尼斯特推测道。
塔拉舍颔首。阳光下,他的身形看来几乎是半透明的。“我们不知道她见到一个皮克斯尔精灵时会做何反应。我们向你致歉。”
兰尼斯特点头接受了道歉。“她不是你们那一族的。”他猜想着,“或者说至少以前不是,在她还很小的时候不是你们部族的。”
塔拉舍没有回答,但他脸上浮现的阴暗神情说明兰尼斯特猜对了。
“她的族人遭到皮克斯尔精灵的屠杀。”兰尼斯特继续说下去,害怕所猜测的事情会被证实。
“你知道些什么?”塔拉舍追问,音调如第一次对谈时一般的尖锐。
“我是那个突击队的一员。”兰尼斯特坦诚。塔拉舍伸手拔剑,但兰尼斯特电光火石般急压住他的手腕。
“但我没杀任何精灵。”兰尼斯特辩解说,“我惟一想要对付的就是和我一起上地表的同族。”
塔拉舍放松下来,抽回手。“艾丽芬几乎不记得那场惨剧。这件事,她睡着后比醒着时说得多,然后她会梦游。”他停下直视着兰尼斯特的眼眸。“她曾提起过紫色的眼睛。”他说,“我们不知道怎么会这样。而她也满心疑惑,说不出究竟。紫色并不是皮克斯尔精灵的眼睛该有的颜色。我们的传闻是这么讲的。”
“的确不是。”兰尼斯特证实。忆起久远过去那恐怖的一天让他的声音变得如此遥远。她就是那个精灵少女!正是她,让年少的兰尼斯特不顾一切地去挽救;正是她的眼眸让兰尼斯特走出疑虑,明白族人的路并非他的真心所向。
“所以,当我们听说兰尼斯特?伊斯坎达,帮矮人王收复秘银厅的皮克斯尔朋友――有着紫色眼睛的皮克斯尔朋友正在此地时,我们觉得这是艾丽芬面对过去的最好时机。”塔拉舍解释说。
兰尼斯特只是又一次点头,他此刻更在意对往事的回想,而不是眼前山区的风景。
塔拉舍没有再说下去。显然,艾丽芬已经看到了以往旧事,而这情景几乎让她崩溃。
月精灵拒绝了兰尼斯特让他带两匹马离开的提议,当天晚些时候,两人重新上马,骑过一条高山隘道。那条路兰尼斯特记得很清楚。他想念蒙特里,蒙奇,他在地表的导师,一个靠猫头鹰鸣音的指引来射箭的盲眼老游侠。正是蒙特里教导年轻的兰尼斯特:神的形象既是激励兰尼斯特的感情的实化,也是指引叛逆的皮克斯尔精灵其良心的实化。梅莉凯就是她――森林女神的名字,而伴蒙特里度过的时光中,兰尼斯特?伊斯坎达正是在她无声的指引下前行。
脚下的路自山脊蜿蜒而去,攀上一个更为陡峭的斜坡,穿越一片碎裂的巨砾。此时,情感的泉源在兰尼斯特心中涌动。他害怕他将会看到的情形。也许一群兽人――这卑鄙的人形生物遍布此地――已经占据了老游侠迷人的小树林。也许一场大火已将它烧尽,在大地上留下一块不毛之地的伤痕?
由兰尼斯特领头,他们进到一片茂密的矮树丛,慢慢走在一条狭窄但干净的小径。他勒停马,回身看向塔拉舍。
“小树林到了。”他说完,从鞍上滑下,塔拉舍也照做不误。他们将马匹引至树丛隐蔽起来,肩并肩往树丛另一端潜行。
这就是蒙奇的小树林。从南往北约有六码长。宽是三码。松树长得又高又直――没有火灾袭击这片树林,而盲眼游侠造的绳桥也还在,高高低低地系在树与树之间。甚至那道矮石墙还原封不动地矗立着,没有一块石头移位,草也长得很低。
“有人住在这儿。”塔拉舍推断,因为这地方明显并未荒废。他看向兰尼斯特,发现皮克斯尔精灵神色肃然,手握双刀,其中一把闪着柔和的淡蓝色的光芒。
兰尼斯特爬出灌木丛掠向石墙时,塔拉舍给长弓装上了弦。接着月精灵冲出去跟上他的皮克斯尔同伴。
“我们进山时我见到过不少兽人留下的痕迹。”塔拉舍轻声道。他拉开了弓弦,顿首凛然道:“为了蒙特里?”
兰尼斯特颔首回应,探头向石墙内瞥了一眼。他以为会见到兽人,也打算接下来要见到兽人的尸体。
皮克斯尔精灵蓦地僵住,两手软在身侧,连呼吸都突然忘了。
塔拉舍碰碰他,想问个究竟,但他什么反应也没有。于是月精灵握住弓,也朝墙内望去。
起初他什么都没看到,但他顺着兰尼斯特纹丝不动的专注眼神望向南面,树木间的空隙中,一根枝条轻颧,仿佛有东西刚刮到过它。塔拉舍见到阴影中自色一闪。一匹马。他想。
它步出阴影,一匹强健的骏马,雪白的皮毛闪闪发光。它不同寻常的眼睛闪着火焰般的红色,象牙色的尖角从前额突出,足有精灵高度的一半那么长。独角兽看向两人的方向,刨着地面,喷着鼻息。
塔拉舍立即低伏,一把将身旁呆住的兰尼斯特?伊斯坎达拉下来。
“是独角兽!”精灵无声地对兰尼斯特说道,而皮克斯尔精灵的手伸进斗篷的领口,紧握着吉格斯用硬头鳟骨为他刻的独角兽头像链坠。
塔拉舍向身后指指茂密的树丛,示意他和兰尼斯特该离开了,然而皮克斯尔精灵摇摇头。回复了镇静,兰尼斯特又一次把头探出石墙。
那儿空了,没有任何迹象表明独角兽曾出现过。
“我们该走了。”塔拉舍说,说的同时确信独角兽已不在附近。“放心吧,蒙特里的小树林被好好照看着。”
兰尼斯特坐到墙上,专注地凝望着松木林。一只独角兽!梅莉凯的象征,纯正自然界的象征。对一个游侠而言,再没有比它更美妙的生灵;而对兰尼斯特而言,再没有更合适的守卫来看护这片蒙特里?迪布洛奇的小树林。他期望能在这里多留一会儿,期望能再看一眼那神秘莫测的生灵,但他知道时间紧迫,等着他的是无尽的黑暗回廊。
他看向塔拉舍,笑笑,转身离开。
然而他发现穿越这片空地的路被那只强健的独角兽挡住了。
“她怎么办到的?”塔拉舍问。没必要再轻声细语了,因为独角兽直瞪向他们,紧张地刨着地面,摇动着它有力的脖颈。
“是他。”兰尼斯特纠正道,注意到骏马雪白的胡须,那是雄性独角兽的特征。一个念头闪过兰尼斯特的脑海,他将弯刀滑回刀鞘,从鞍上跳下。
“他怎么办到的?”塔拉舍更正,“我没有听到蹄声。”精灵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回头望向小树林,“除非这儿有不止一只独角兽!”
“只有一只。”兰尼斯特向他保证。“独角兽有种魔法,就像这只一样,从在我们身后突然出现到身前就能证明这一点。”
“从南边绕过去,”塔拉舍低语道,“而我从北边过去。只要我们不吓到它……”月精灵停住了,看到兰尼斯特已经开始了行动――径直从墙边走过去。
“小心。”塔拉舍警告他,“独角兽确实漂亮,但据说他们又危险,又难捉摸。”
兰尼斯特朝身后扬起一只手让精灵安静,继续慢慢地从石墙向独角兽走去。独角兽长嘶一声摆了摆头,长鬃狂舞,蹄子重重踏向地面,在柔软的草皮上刨出一个尺寸不小的坑。
“兰尼斯特?伊斯坎达。”塔拉舍发出警告。
无论有什么理由,兰尼斯特都应该往回走。独角兽轻易就能撞倒他,将他践入草甸,而且,随着皮克斯尔精灵每一步的靠近,这头巨大的灵兽都变得越来越激动。
然而它没有冲过来,也没有低头用它的大角扎向兰尼斯特。很快的,皮克斯尔精灵离它只有几步远了,站在这雄伟的灵兽身旁他看起来是那么矮小。
兰尼斯特伸出一只手,慢吞吞的、小心翼翼地探出指尖。他触到了独角兽丰厚闪亮皮毛的一缕,接着他踏近一步,轻抚着这只华美灵兽肌肉虬结的脖颈。
皮克斯尔精灵几乎无法呼吸。他真希望利比亚能在他身边,亲眼看看这自然界最完美的造物。他真希望凯瑟拉?布莉儿就在这里,因她会如他一般为这奇景而感动。
他回身看向塔拉舍,精灵正坐在石墙上安心地微笑着。塔拉舍的表情突然转成惊诧,兰尼斯特一回头,见到自己的手正抚着虚无的空气。
独角兽不见了。
自从离开坎塞洛城后,我从未因需要做出一个决定而如此左右为难。我坐在洞口,向外望着前方的群山,而背后就是通往幽暗地域的隧道。
我原以为冒险旅程是从这里才算开始。自秘银厅出发时,我没有想过到达这洞口之前的旅途会是什么样,想当然地认为这一段会是平淡无奇的行程。
然而我和艾丽芬有了一面之缘。三十多年前我曾救过这位少女一命,当时她还不过是个受惊的孩子。我想再见见她,和她交谈,帮她治愈那场皮克斯尔突袭后留下的心伤。我想要冲出这岩洞追上塔拉舍,和他一同策马回到月森林。
但是,我不能忽视那场让我来到此地的争端。
来到蒙特里的小树林时,我就明白在那里曾有如此多的甜蜜回忆,那儿见证了我情感甚至是精神的成长。他是我在地表世界的第一个朋友,是我的良师,指引我追随梅莉凯。当发现蒙特里的小树林是由一只独角兽在看护时,简直没有言语可表述我心中的喜悦。
一只独角兽!我遇见过一只独角兽,我的女神的象征,自然造物完美的极致!我也许是我族中触摸到这种灵兽柔软鬃毛和强健脖颈的第一人,遇上一只友善的独角兽的第一人。惊鸿一瞥已是意外之喜,能静静地注视着一只独角兽更是罕有的殊荣。诸国度中很少有人曾有机会接近独角兽,更少有人曾摸到过它。
我做到了。
这是我的女神彰显的神迹吗?我自信地认为:它是的。梅莉凯以有形而令人战栗的方式出现在我面前。可这意味着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