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西没有回头看。实际上,当他停止奔跑时已经是靠在短弯刀的外墙上,思索着该如何将方才的情况向艾伦进行解释的时候了。
就在他喘着气想恢复平稳呼吸的当儿,裘西看到了黛丽正用披肩紧紧地包裹着身子,快速地沿着大路走下来。她从没有那么晚回短弯刀酒馆过,因为此时那里应该早已坐满了顾客,除非是因为艾伦交给她的什么差事。她的双手都是空的,除此之外还有那包得紧紧的披肩,由此裘西开始抱有一些忧虑了,对她刚刚所去的地方——或者至少说那个她刚刚去拜访的人。
就在她走近时,这个小个子的人听到了因哭泣而发出的呜咽声,这只能使得他更加确信黛丽刚才是去见莫德里奇·卡尔的,而那个野蛮人则将她心中的伤口撕扯得更大了。
“你还好吧?”他从阴影中跳出来拦在那女人面前,开口问道。黛丽吓了一跳,丝毫没有察觉裘西方才一直待在那个角落里。“是什么使你这么痛苦?”裘西温柔地问,同时靠得更近了,他举起手轻拍着黛丽的双肩,考虑着他也许可以利用这一时的痛苦与脆弱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最终能与这个他朝思暮想了数年之久的女人一起睡觉。
黛丽猛地将他推开——尽管她仍然是一副呜咽、气馁的表情。她看向裘西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情欲,甚至连友情都没有。
“他伤害了你,黛丽,”裘西轻声温柔地说道,“他伤害了你,我能帮你的,我会让你感觉好些的。”
黛丽毫不留情地责骂道:“你才是现在所有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难道不是吗,裘西帕杜斯?”她控诉道,“看看将莫德里奇·卡尔撵走后你喝酒喝得是多么地得意吧。”
还没等裘西回答,那女人就越过他身边,消失在了短弯刀酒馆中,那里,已经不在欢迎裘西了。他站在空旷的大街上,站在漆黑的夜幕里,无处可去,没有朋友可以说话。他将这一切都归到了莫德里奇·卡尔身上。
裘西帕杜斯整夜地在那些小巷以及避难所附近——这些路斯坎最为凶险的地方漫游徘徊。在这黑暗的几小时中他对任何人都没有说一个字,代替语言的是他听得很细心,一直对那些危险的地方保持着警惕。使他感到惊讶的是他听到了一些重要而对自己没有威胁的消息。那是一个关于盗贼德尔切莫斯以及他那大个儿野蛮人朋友的有趣故事,此外还有一份关于除掉某个船长的重要契约。
“好的,德尼领主,我会保持鞠躬的样子直到将脸埋到泥巴里的。”那是第二天一个性格古怪的老农民在地里对德尼甘德蕾说的一句话。所有聚在德尼身边的人类与侏儒都爆发出嘲弄的大笑。
“我现在应该直接向您缴税吗?”另一个家伙问道,“这里的一部分同那里的一部分,猪饲料的那部分以及猪自己的部分?”
“只要猪的后半截,”第一个老头说道,“前边那部分你自己留着吧。”
“你该留下它吃料的那截,而不是长肉的那一头,”一个尖鼻子侏儒说道,“这样听上去才更像是个贵族脑子里想的东西啊!”
他们再次发出响亮的笑声。德尼甘德蕾尽量忍耐着不答腔,但是很不成功。当然了,他懂得他们的欢乐。这些农民从来没有什么机会能从他们已经深深扎进去了的泥巴地里抬出头来,但是现在,事情发生得突然而出乎意料,看起来甘德蕾家的运气就要发生改变了,他们家庭中的一员可能即将攀登到那个不可能的高位上了。
德尼本来是可以接受他们的嘲弄,可以加入这完全发自内心的大笑,甚至在其中穿插入自己的一些俏皮话,但是却有一件事实是不合他意的,这是件令他彻夜无眠的事:玛萝达不想去了。如果他的女儿能对迪达拉戈领主表现出一些态度,一些肯定的态度,那么德尼就将变成整个北地最快乐的人之一。他知道事实如何,因而无法忽视自己内心的愧疚。出于此原因,这些嘲讽重重地击中了他,在这个雨天早晨的泥地里,往他的神经上增添着道道伤口,这都是他那些朋友所不知道的。
“那么你和你的家人准备什么时候搬进城堡呢,德尼领主?”另一个挪到德尼面前的家伙笨拙地鞠了一躬问道。
纯粹是出于本能的反应,甚至在他还没有仔细考虑自己的动作之前,德尼就一把推到了那人的肩膀上,将他毫无防备地放倒在泥里。那家伙边爬边同其他人一样哈哈大笑。
“哎哟,他可从来没有这样表现得像是个贵族过啊!”那第一个老无赖喊道,“快到地里干活吧,要不德尼领主会把我们都踹倒的!”
就像得到了暗示一样,所有的农民都开始跪倒在泥地里向德尼膜拜起来。
收回自己的怒气之后,他记起了这些可都是他的朋友,他们只是不懂德尼的感受罢了,德尼甘德蕾东倒西歪地走出了他们的包围,拳头攥得紧紧的,指关节都发白了,他的牙齿咬得咯咯响,直至自己的下巴感到了疼痛,同时一长串嘀嘀咕咕的咒骂声从他的嘴中冒了出来。
“从没感觉过自己有这么傻。”玛萝达对托瑞坦白道,两个女孩正待在她们的那间小石头房子里。她们的母亲出门了,那是她两个礼拜以来的第一次出门,她是那么地热衷于在邻里朋友间奔走相告有关自己女儿同迪达拉戈领主度过的那一晚。
“但是你穿着那件礼服时多漂亮啊。”托瑞争辩。
玛萝达对她妹妹报以了一个淡淡的表示感激的微笑。
“他肯定一直在盯着你看,我相信。”托瑞补充道。从她的表情来看,这个年少的女孩已经完全坠入了一种充满浪漫幻想的梦境中了。
“还有他的姐姐,普里西拉女士,不过她是一直在恶意中伤我。”
玛萝达回答,同时说了个农民之间经常用来咒骂的词。
“哦,她是头胖奶牛,”托瑞也毫不客气,“她不过是在妒忌你的美丽罢了。”
两个女孩此时一齐爆发出了一阵大笑,但是玛萝达的笑声只维持了短短一会儿,她马上又变得愁眉不展。
“你为什么不快乐呢?”托瑞问道,“他是奥克尼的领主,能给你带来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他能吗?”玛萝达重新开始了讽刺,“他能给我自由吗·他能给我我的贾卡吗?”
“他能给你一个吻吗?”托瑞顽皮地问道。
“我没法阻止他吻我,”玛萝达回答,“但他别想要得更多,你别不信,他已经将我的心全给了贾卡了,而不是任何一个闻起来不错的领主。”
她的宣言转眼间便如同蒸发了一般,她的声音最后拖曳成了一种耳语,因为就在此时门帘向两边分开,狂怒的德尼暴风雨般闯了进来。“出去。”他命令托瑞。当小女儿犹豫了一下,向姐姐投以关心的一眼时,他咆哮得更大声了:“马上消失,小猪崽!”
托瑞慌忙向房外走去,同时回过头观察她的父亲,但他的目光马上使得她全速撤离这个房间。
德尼甘德蕾将他那可怕的怒容转向玛萝达,女孩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因为她从没见过父亲脸上出现这样令人刻骨铭心的表情。
“爸。”她开始尝试性地打招呼。
“你让他吻你了?”德尼甘德蕾直接了当地问道,他的嗓音在发抖,“而他还想要更多的东西?”
“我没法阻止他,”玛萝达强调,“他靠过来得太快了。”
“但是你是想要阻止他。”
“当然我是的!”
话音未落,德尼甘德蕾的大巴掌已经落到了玛萝达的脸上。
“而且你还想要把你的心和你作为女人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一个农民小子,难道不是吗?”这男人怒吼着。
“但是,爸——”
第二记巴掌将玛萝达扇到了床上,随后又滚落到了地板上。德尼甘德蕾将自己所有的挫折都倾泻到了她身上,他一边用那巨大有力的双手掴着她,殴打着她的头和肩膀,一边大声骂着她是“贱货”、“娼妓”,骂她根本都不为她的母亲——那个拉扯她长大的人着想。
她想试着去反抗,试着去解释她爱的是贾卡而不是迪达拉戈领主,解释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但是她父亲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唯一在做的事就是将雨点般的击打与咒骂施加到她身上,接连不断地,直到她躺在地上手臂交叉地护住头部,对自己进行着毫无效果的保护。
殴打的停止同它的开始一样迅速。过了好一会儿玛萝达才敢从地板上抬起她那满是淤伤的脸,慢慢地望向自己的父亲。德尼甘德蕾坐在床上,手捧着脑袋大声地哭泣着。玛萝达从没看到过他这个样子。她慢慢地走到他身边,平静地轻声安慰着他一切都没事了。瞬间愤怒代替了他的悲伤,他一把抓住女儿的头发将她拖到面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