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无助的可怜人摇摇头。“拜托您了!”他乞求道。“我只是想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我非常高兴地接受了从码头工人街送钱到秘密地点的任务,因为这简单的任务每次的报酬比我做诚实的工作一个月的报酬还多。”
当然,吉尔萨默特曾听过这种事。这些被称做“骆驼”的蠢家伙有时会加入某个公会,为公会执行一些送钱的任务,钱的数额虽不很大,但对于这些贫民来说已是天文数字了。公会雇用这些人来做这种任务只是为了不让对立的公会知道是谁在运输资金。虽然如此,在一段时间之后,其他的公会也能够分析出运输的路线以及负责运输的骆驼是谁,然后他们就会偷走或抢走运输的钱。而这些可怜的骆驼即使侥幸逃过了抢劫者的袭击,也会很快被雇用他们的公会所消灭。
“你知道你工作的那个组织有多危险。”吉尔萨默特说。
那男的点点头。“只是几个输送的任务。”他说。“只有几个而已。做完之后我就会退出的。”
吉尔萨默特想着这个蠢货的荒谬计划,不禁笑起来并摇摇头。作为一个骆驼是不能够退出的。
成为骆驼的人马上就会知道太多公会内部的秘密,因此是不会被允许离开的。摆在骆驼面前的只有两条路:第一条是,这个骆驼表现得足够出色,并且也足够幸运,最后以此获得了公会中更有保障的一个位置;而另一条就是,这个男人或女人(因为女人也是各公会经常雇用的)在抢劫中被杀死,或随后被雇用他们的公会派人杀掉。
“求求你,别在这做那件事。”那男的极力恳求。“别让我妻子听到我最后的惨叫,也别让我的儿子看到我的尸体。”
苦涩的胆汁涌上吉尔萨默特的喉咙。他从没有过这么厌恶的感觉,也从没见过比这个家伙更可怜的人。他再次扫视整个破屋,还有那用破布做成的墙壁和门。房间里仅有的一只长凳上摆着仅有的一只盘子,看起来很可能全家人都用这一只盘子吃饭。
“你欠了多少钱?”他问。虽然他几乎不敢相信这句话竟然是从他嘴里说出的,但他也知道,他没法强迫自己去杀这样一个没用的人。
那男的惊讶地瞅着他。“那是国王的宝藏!”他说。“接近三十个金币。”
吉尔萨默特点点头,然后拿出一个藏在他黑色斗篷下面的小袋。他掂量一下它的重量,知道里面至少有五十个金币,但他还是把它扔给那男的。
目瞪口呆的男人接住那小袋,不敢置信地死死盯着它,以至于吉尔萨默特觉得他的眼珠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然后他再度看向杀手,他的感情极度激动,脸上的表情五味杂陈。
“记住你说过,还上这笔钱之后,你将不会再与任何公会有瓜葛。”吉尔萨默特说。“好好照顾你的妻子和孩子。”
那男人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然后他突然跪下,不停地向他的救世主磕着头。吉尔萨默特转过身怒气冲冲地走过屋子,回到肮脏的街道上。
他听见那男人在他身后呼喊着他,声音中满是谢意和感恩。但事实上,吉尔萨默特知道,自己的行动不是因为发了慈悲。他毫不关心那男人的命运,也不关心他那丑陋的妻子,更不关心那些毫无疑问也很丑陋的孩子们。但他仍然不能杀掉那个废物,虽然他知道让那个男人从悲惨的生命中解脱也可说是帮了他一个大忙,杀手仍然没法下手。不,吉尔萨默特只是不想让乔迪恩的阴谋得逞,乔迪恩试图以这桩不名誉的谋杀来污损他的声名。像这种骆驼应该交给公会的新人,那些十几岁的孩子们来处理,而卡札把这种事情交给吉尔萨默特对他来说真是莫大的侮辱。
他决定不干了。
他很快回到他在旅馆住的房间,收拾好东西离开了,然后来到黄铜赌局的门前。他想要直接推开门走进去,因为他觉得瓦维尔决不会蠢到真的不欢迎他来访的程度。但他重新考虑了一下,然后走开了。他没有和瓦维尔谈话的心情,没有和任何人谈话的心情。
他在城镇的另一区找了一家毫无特征的小旅馆,要了个房间。他很可能已在另一个公会的地盘上了,而如果这个公会发现他是巴沙多尼公会的人,他可能就会有麻烦了。
他并不在意这些。
第一天平静无事地过去了,但这并没让他放松下来。他知道,许多事情正在发生着,而这些事情都是在安静的阴影之中。他完全能够发现从阴影中泄露出的讯息,也能据此了解许多事情,但他没有心情去这么做。他现在只想让事情自由发展,看看到最后究竟会怎样。
第二天晚上,他来到楼下的大堂,独自在一个角落里吃着饭。附近有几群人在交谈着,不过吉尔萨默特并未留神去听。但当一名半身人走进来的时候,他注意到了这一不寻常的情况,因为在城市的这一区,半身人并不常见。很快,半身人发现了他,并在杀手对面的长凳上坐下。
“晚上好,尊敬的先生。”小家伙说。“您觉得您的饭怎么样?”
吉尔萨默特观察着这个半身人,并知道这个人对食物并不感兴趣。他试图找出半身人身上藏的武器,但实际上,他并不认为瓦维尔会派人来对付他。
“我能尝尝吗?”半身人走向杀手,同时大声说。
吉尔萨默特理解了这暗示。他舀起一匙粥,但没有把手臂伸出去,这样,半身人就可以凑近他。
“我是瓦维尔派来的。”小家伙靠过来的同时悄声说。“巴沙多尼公会正在找你,他们的情绪很差。他们知道你在这,并且已经得到了探索者公会的允许,他们会在今夜进入这块地盘,做好准备。”说完之后,他一口吞掉那匙粥,然后回到座位上揉着肚子。
“告诉瓦维尔,现在我欠她的情。”吉尔萨默特低声说。半身人略略点了下头,然后离开杀手身边并叫了一碗粥。等待这碗粥的时候,他与旅店老板聊了起来,并且就在吧台上吃起了饭。吉尔萨默特静静地思索着。
杀手知道,他可以逃走。但他的内心并不想这样做。不,他决定就让事情顺其自然地发展,看会发生些什么。无论如何,他并不认为他们会杀了他。他吃完了饭,回到自己的房间继续考虑着。首先,他从内墙上抽出一块板子,这样他的手就可以够到楼下房间的大梁。
他把他那传奇的匕首和一些钱币放在了那里。然后他将板子放回原位,并从包中取出一把与先前那一把外形完全相同的匕首将它悬在腰间,但这一把匕首上面并没附有吸取生命的魔法。此后,他在门上设置了一个简易的陷阱。当然这并无任何的威慑,只是为了告诉他的访客他在这里。做完这些,他穿过房间,在仅有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拿出几个骰子在椅子旁边的小桌上掷着玩,以此消磨时间。
当他听到来访者的脚步声时已经很晚了。这个人显然试图不被发现,但他发出的噪音却比吉尔萨默特正常走动的声音还大。脚步声停止了,吉尔萨默特更为注意地聆听着,金属片插入门缝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他知道,一个普通的盗贼可以在两分钟之内解开他即兴设下的陷阱,因此他把手枕在脑后靠向墙壁,好整以暇地等待着。
声音消失了。一段又长,又令人不舒服的寂静。
吉尔萨默特嗅到了空气中的异味:有什么东西烧着了。有那么一会,他以为他们把整座建筑物都点着了,但很快,他发现这气味好像是燃烧的皮革发出的,因此他低头看向他的皮带,与此同时,他的胸膛上一阵刺痛。他戴着的一串项链上面安装着数个看起来像是装饰品的开锁器穿过他的衬衫,碰到了他的皮肤。
这时杀手才意识到,所有金属物品都变得红热了。
吉尔萨默特跳了起来,把项链拽下来扔到地上,然后手腕一扭,让腰带和已变热的匕首一起落地。
门被撞开了,两名巴沙多尼公会的士兵一个滚翻冲了进来,分别到门的两边,第三个士兵拿十字弓瞄准着杀手进入房间内,站在前两人中间。
但他并没有射击,另外两个拿剑的也没动。
卡札·乔迪恩走了进来,站在弓箭手身后。
“敲敲门和这么劳师动众同样有效。”吉尔萨默特冷冷地说。他看向落在地上的装备,红热的匕首使得木质地板散发出一阵轻烟。
作为回答,乔迪恩将一个硬币扔到吉尔萨默特脚下。这是个奇特的金币,冲着杀手的这一面上印着独角兽头的徽章。
吉尔萨默特抬头看着乔迪恩,耸了耸肩。
“那名骆驼应该被杀死。”乔迪恩说。
“他不值得这种努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