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洛特摇摇头,无法回应。他们以为他会被分解——但他们不知道除非他愿意,不然这个池塘并不会带走他。
“来吧。”他终于嘶哑地说,摇摇晃晃地踏出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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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有卢林充满活力的奇袭和苏登的强力攻击,其他的市民却仍只是麻木地站着呆看。卢林发觉自己绝望地和三名士兵战斗,他还活着的唯一理由是因为他拼命地闪躲逃跑,而没有真的攻击。等援军终于出现,却是一群奇特的来源——女人。
好几个安吉莉娅的击剑学生捡起木条或是掉落在地上的剑,加入卢林的身后,比他更加熟练而有技巧地挥舞着那些剑刃。她们的加入攻击让人非常惊讶,有一瞬间卢林甚至觉得她们有机会能获胜。
但随即苏登哀叫着倒下,剑刃划伤他的手臂。玫兰人的专注一旦被打破,他的战舞也跟着失效,一根木棍往头部的简单一击就让他无法继续战斗。老王后伊芙也随之倒下,一把长剑穿过她的胸口。她可怕的哀嚎,还有鲜血溅满衣裙的景象让其他女性也跟着害怕了起来,最后她们挫败地丢下武器。卢林的大腿被划开一道长伤口,他的对手终于明白他丝毫不明白怎么使用他手上的武器。
卢林痛苦地大喊,倒在石子地上,抱着他的大腿。士兵甚至不屑杀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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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斯洛特以令人害怕的速度冲下山,王子又跳又爬,仿佛他不是几分钟前才从昏迷状态中醒来。如果踩滑一跤,踏错一步,他就会立即滚动下去直到撞到山壁为止。
“杜洛肯啊!”布莱恩说,努力地扶稳他。以这样的速度,几分钟内他们就会抵达卡诺萨城。
——
安吉莉娅躲在意外出现的解救者旁边,在黑暗中完美地静止不动。
派拉克透过地板往上望,是他发现了地窖门,把它打开将安吉莉娅推了进去。在底下他们找到了惊恐的一家人,在黑暗中依偎成一团。他们安静而紧张地等着,而霍格斯穿过房子又从前门离去。
终于,派拉克点点头。“我们走吧。”他说,伸手撑起地窖门。
“待在这里。”安吉莉娅告诉那一家人。“除非必要,否则别上来。”
祭祀主教的铠甲在爬楼梯时叮当作响,接着他谨慎地偷看了房间一眼,再示意安吉莉娅跟上来,接着他们躲进房子后头的小厨房。他开始脱下他的铠甲,一块块放在地上。虽然他没有解释,但血红色的祭祀主教铠甲实在太过显眼,和它的保护能力相比有些不值得。
当他进行的时候,安吉莉娅惊讶地发觉那些金属的实际重量。“你这几个月就这样穿着这一身真正的铠甲四处行走?那不会很难受么?”
“这是我职责的重担。”派拉克说,脱下最后一块护腿。血红色的铠甲涂漆上充满了刮伤和裂痕。“一种我已经不配拥有的职责。”他铿地一声丢下它。
他看着护腿,然后摇摇头,然后脱下他厚棉的内衣,只穿着一条及膝的裤子,再把无袖的上衣缠在他的右臂上。
为什么要包住手臂?安吉莉娅好奇地想。某种神圣教会装束?然而其他的问题更加重要。
“你为什么这么做,派拉克?”她问。“为什么要对抗你的同胞?”
派拉克停顿了一下,接着他看向远方。“奥伯伦的行为是邪恶的。”
“但你的信仰……”
“我的信仰是特斯拉。一个希望人们奉献的神。一场大屠杀对他来说没有益处。”
“恩诺兰似乎不这么认为。”
派拉克没有回答,随手从一旁拿起一件斗篷。他递给安吉莉娅,然后自己也披上一件。
“我们走吧。”
——
兰斯洛特的脚上全是瘀青、伤痕和裂口,他几乎快要认不出来这是血肉的一部分。它们只是一团他脚上的痛苦聚合体。
但他还是继续走,他知道一旦他停下来,痛苦就会再次征服他。他并不是真的挣脱了——他的心灵只是从虚无中回来,借用他的身体做最后一搏。等他完成,白色的虚无将会再次把他吞噬,遗忘一切。
他摇晃地向卡诺萨城前进,凭着视觉跟触觉前进。
——
卢林感到一阵晕眩,当洁拉把他拉回恐惧的人群中。他的腿像火一样灼烧,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随着血液的流失一点一滴地衰弱着。她的妻子尽力地包扎伤口,但卢林知道这样的动作没有多大意义。就算她真的止住了流血,没多久之后那些士兵还是会杀死他。
他绝望地看着其中一个赤膊的战士把火炬丢向新格兰德人的尸堆。浸着油的尸体一瞬间爆成巨大的火焰。
那个恶魔对其他士兵点点头,他们拔出武器,冷酷地看着畏缩成一团的人群。
——
“他在做什么?”当他们走到山脚下的时候,休伦娜忍不住问。兰斯洛特依旧在他们前面,跌跌撞撞地跑向卡诺萨城的矮墙。
“我不知道。”布莱恩说。在前头,兰斯洛特抓起路旁的树枝,接着他开始奔跑,拖着木条在他身后。
你想做什么,雷亚林?布莱恩好奇地想。然而,他可以感觉到那个顽固的希望又再度出现。“不管是什么,休伦娜,这一定很重要。我们一定要守护他完成。”他跑在兰斯洛特的后头,追随王子的路径。
过了几分钟之后,休伦娜指着前头。“那边!”一队六名的默比修斯士兵,或许是在搜索城市的流浪汉,绕着卡诺萨城的城墙子巡逻。领头的士兵注意到兰斯洛特,举起了一只手。
“快来。”布莱恩说,突然猛力地冲向兰斯洛特。“不管发生什么事,休伦娜,都不能让他们阻止他。”
——
兰斯洛特几乎没有听到那个人靠近他,他只隐约地认出布莱恩和休伦娜跑在他后头,不顾一切地冲到士兵那边。他的朋友们赤手空拳,他头脑中有个声音告诉他,他们无法为他争取多少时间。
兰斯洛特继续跑着,紧紧抓着那根树枝。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找到了正确位置,但他确实找到了——他感觉到了。
没剩几步了。就没剩几步了。
一只手抓住他,对他呼喊着默比修斯语。兰斯洛特绊倒在地上——但他依旧牢牢地抓着树枝,不让它滑落一寸。接着一阵咕噜声,那只手放开了他。
再几步!
人们在他身边打斗,布莱恩和休伦娜吸引了士兵的注意。兰斯洛特发出一声挫败的哭喊,像个孩子似地一边在地上爬一边挖出线条。靴子砰地踩在兰斯洛特手边的地上,只差几寸就要踩扁他的手指。但他还是继续移动。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终点,一个士兵挥出长剑,让休伦娜被围困的头颅和身体分了家。布莱恩在两把剑插进腹部的情况下瘫倒,一个士兵指向兰斯洛特。
兰斯洛特咬紧了牙关,在泥土上完成了他的线条。
布莱恩巨大的身体倒在地上,休伦娜的头颅滚到了矮小的石墙边。士兵踏前一步,亮光从地上喷发出来。
光亮爆发出来,让尘土有如银河般闪烁,亮光散在空中绕着兰斯洛特画出的线条发亮。亮光包裹住他——但那不只是光。那是全然的纯净,精炼的能量,铎——冲刷着他,包围着他有如温暖的液体。
两个月来的第一次,痛苦消去了。
——
光亮持续地在兰斯洛特的线条上奔驰,连结着卡诺萨城的矮墙,随着城墙喷散到地面上,奔驰着直到一个圆圈完整地围绕住卡诺萨城。它并没有停下来,能量在连接着卡诺萨城与新格兰德的道路上奔驰喷射,延展到那座伟大城市的外墙之上。而从新格兰德再连结到其他三座外城,那些从十年前的大灾变就已经倾塌几乎被遗忘的城市。很快地,这五座城市的轮廓全都喷发着光芒——五根灿烂的能量光柱。
城市错综复杂地组成了一个庞大的符文——一个新格兰德人力量的核心。这一切都只需要加上裂谷线来让它重新运作。
一个正方形,四个圆圈。艾欧——瑞欧。新格兰德之心。
——
兰斯洛特站在光芒的奔流中,他的衣服因为独一无二的力量飘动着。他感觉到他的力量全部回来了,他的痛苦像是无关紧要的回忆一样蒸发,他的伤势全部痊愈。他不需要看也知道柔软的银发从他的头皮上长出来,他皮肤上的污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熠熠生耀的精致银色光泽。
而他的感官最充满喜悦,像是雷鸣般的鼓声——他的心脏再次于胸口中跳动。神之祝福,转变,终于完成了它的工作。
兰斯洛特带着一声赞叹的叹息从光芒中走出来,仿佛是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生物。布莱恩震惊地从地上爬起来,他的皮肤如今闪着暗银色的光泽。
惊恐的士兵们跌倒成一团,好几个人念出驱邪的咒语,呼唤着他们的神。
“你们有一个小时。”兰斯洛特说,举起他发亮的手指对着港口。“滚。”
这是兰斯洛特第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想想也确实有些不可思议,毕竟他的手中掌握的权力实在是太大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