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没错。”兰斯洛特说。“不过，我想我们应该要多加一条说，我能参加她所有的发放。

我想要监视我们好心的王妃——她看起来不像是会毫无目的做事情的人，而且我在想，到底是为什么她选择新格兰德进行她的试炼呢？”

——

“事情进行得蛮顺利的。”依翁德在他们的导览消失在新格兰德的某一扇门中之后说。

“你也很顺利地出来了。”苏登同意地说。“他们要求的东西也不太花钱。”

安吉莉娅微微地点头，用手指摩擦货车的边缘。“我只是讨厌应付那样的人。”

“或许你对他们太严苛了。”苏登说。“他们看起来不像暴君，而只像是一群可怜人努力地在艰困的环境中存活。”

安吉莉娅摇摇头，“你应该听听艾希告诉我的那些故事，苏登。守卫说当有新的新格兰德人被丢进城市里时，那些帮派分子就会像鲨鱼一样袭击他们。

这些微少的资源一进入城里就进了那些帮派分子的口袋里，然后让城里剩下的人在饿死的边缘游走。”

苏登抬起眉毛，打量着新格兰德护城卫队，也就是安吉莉娅的资讯来源。这一群人懒散地靠在他们的长矛上，用着没有兴趣的眼神看着贵族们把东西从车上卸下来。

“好吧，”安吉莉娅承认，接着爬上一个货车，然后交给苏登一箱水果。“也许他们不是最可靠的来源，但是现在证据就在我们眼前。”

她努力地向街边聚集的那群人挥手。“看看他们空洞的眼神还有充满忧虑的步伐。他们是一群活在恐惧之中的人们，苏登。

我曾经在默比修斯、哈弗，还有许许多多的地方看过这样的事情。我知道被压迫的人民像是什么样子。”

“这也是真的。”苏登承认，从安吉莉娅那接过箱子。“但是，在我看起来，这些“领导者”看起来并没有比较好。也许他们不是压迫别人的人，只是像其他人一样被压迫而已。”

“或许吧。”安吉莉娅说。

“小姐。”当安吉莉娅把另外一个箱子搬给苏登时，依翁德声明。“我希望你能退开一步，让我们搬这些东西就好了。你这样做不太恰当。”

“没关系的，依翁德。”安吉莉娅边说边交给他一个箱子。

“我为什么没带仆人来的原因就是——我希望我们全部都能参与。这也包括你，大人。”安吉莉娅边补充边对艾汗点头，而这人刚在门旁找了个阴影处休息。

艾汗叹了一口气，起身，蹒跚地走进太阳底下。今天的气温对早春来说，实在是太热了，太阳在大家的头顶上闪耀着——即使如此，这高温还是没有办法晒干那些无所不在的新格兰德烂泥。

“我希望你感激我的牺牲，安吉莉娅。”过重的艾汗大喊。“这些烂泥根本把我的披风毁了。”

“活该。”安吉莉娅说，接着交给伯爵一箱煮过的马铃薯。“我早跟你说穿便宜一点的。”

“亲爱的，我没有便宜的东西。”艾汗说，用着不高兴的眼神接过箱子。

“你是说你穿去尼欧丹婚礼的那件长袍真是你用钱买的？”艾伯特边笑着问边接近。“我都不知道世界上居然有那种橘色呢，艾汗。”

伯爵皱眉，用力地把箱子搬到货车前面去。安吉莉娅没有给艾伯特任何一个箱子，而他也没向前拿取。

几天前，宫廷里的大新闻就是有人注意到公爵一跛一跛地走路。谣言说他在某天早晨起床时摔断了腿，而艾伯特活泼的态度有时候让人很难想起来，事实上，他已经很老了。

安吉莉娅有节奏地拿起和给出箱子——这也就是她起先没有注意到有一个新朋友加入他们。在剩下几个箱子的时候，她突然抬起头来看着接货的人。当她认出他的脸时，箱子都要掉到地上了。

“是你！”她惊讶地说。

这个叫做言灵的新格兰德人微笑，从她震惊的手指中拿起箱子。“我还在想，你到底要多久才会发现我在这里。”

“多久……”

“大概十分钟吧，”他回答。“我在你开始卸货的时候就来了。”

言灵把箱子拿走，和其他的堆在一起。安吉莉娅站在货车的后方，陷入一种无声的麻木惊慌状态——她一定把他黑色的手看成苏登棕色的手了。

有个人在她面前清了清喉咙，接着安吉莉娅惊慌地发现是依翁德在她面前等着箱子。她急急忙忙地配合。

“他为什么在这里？”她边说边把箱子丢到依翁德的手上。

“他说是他的主人命令他看着分发。显然地，安东尼相信你的程度大概就跟你相信他差不多。”

安吉莉娅递出了最后两个箱子，接着跳下货车的后面。她落地时却没站稳，脚在烂泥巴里一滑，向后倾倒，让她一面挥舞着手，一面大叫。

幸好，有双手抓住她，然后把她扶正。“小心点，”言灵警告。“在新格兰德里行走，需要一点时间适应。”

安吉莉娅将她的手臂从那双帮忙的手中抽出。“谢谢你。”她用一种非常不像公主的声音喃喃道。

言灵抬起眉毛，然后站到坎德拉领主们的身旁。安吉莉娅叹了口气，搓着刚刚言灵抓的手肘。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碰触似乎古怪地轻柔。

安吉莉娅摇摇头，赶走这些奇怪的想象。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她的注意力。新格兰德人并没有靠近。

他们现在人更多了，大概有五十个，像是鸟一般迟疑地聚集在阴影中。有些看起来明显是小孩，但是大多数人看不出年纪来，他们皱巴巴的新格兰德人皮肤让他们看起来都跟艾伯特一样老。没人敢接近食物。

“他们为什么不来？”安吉莉娅困惑地问。

“他们太害怕了。”言灵说。“还有，不信任。这么多食物看起来就像幻影一样——像是恶魔在他们心中玩过无数次的把戏。”他轻柔地说，甚至有点同情。他的言语听起来不像是出自专制的军阀。

言灵屈身从货车里选了一个萝卜。他轻轻地握住它，看着它，像是不确定它是真的一样。他眼中闪着饥饿——这是一个好几个礼拜没吃过一顿正常餐点的人所发出来的。

安吉莉娅这才发现，虽然他身处高阶，他也像其他人一样饱受饥荒之苦，但是他还有耐心帮助大家卸下许多的货物。

言灵最后拿起了萝卜，咬了一口。蔬菜在他嘴中碎裂，安吉莉娅可以想象那是什么滋味：又生又苦。但是，在他眼中所映出的却是一顿大餐。

言灵吃了食物像是给了其他人允许一般，因为人群涌向前来。这时，新格兰德的护城卫队终于打起精神来，他们很快地围绕着安吉莉娅和其他人身旁，长矛威胁地向外伸出。

“在箱子前面留点空间出来。”安吉莉娅命令。

守卫站开让新格兰德人可以一群一群接触到食物。安吉莉娅跟贵族们站在箱子后面，分发食物给那些精疲力尽的哀求者。即使是艾汗，当他下来帮忙时也不再抱怨，而在一种严肃的沉默中分发食物。安吉莉娅看着他递了一袋东西给一个原本是个小女孩的人，她的头已经秃了，嘴唇上爬满了皱纹。小女孩回了一个不相称的天真微笑，接着蹦蹦跳跳地走开了。艾汗停了一会儿，才再继续他的工作。

这行得通，安吉莉娅宽慰地想。要是她能感动艾汗，那她就可以对全宫廷的人做一样的事情。

当她工作时，安吉莉娅注意到言灵站在人群的后方。言灵研究她时，他的手深思地放在他的下巴上。他看起来……很担心。但是为什么？他得担心什么？接着，望进他的眼眸，安吉莉娅知道真相了。

他不是走狗。他才是领导者。而且为了某些原因，他觉得自己需要对她隐藏这个事实。

所以，安吉莉娅对那些想要从她面前隐藏事物的人做了她平常会做的事——她会尝试找出他们在隐藏什么。

——

“他不是寻常的人物，艾希。”安吉莉娅说，她站在王宫旁看着空空的食物货车被拉走。很难相信一整个下午，他们只发了三餐。而这些东西大概在明天中午之前就会全部被吃完——也可能已经都被吃光了。

“谁？小姐？”艾希问。他之前是从墙上观察着食物的发放，而在他身旁不远就是泰洛。艾希当然希望能够陪伴安吉莉娅，但安吉莉娅回绝了。

言灵是他对于新格兰德和其领导者的主要情报来源，而安吉莉娅并不想让大家发觉其中的关联。

“向导。”安吉莉娅解释，然后转身漫步在长长的地毯上——从国王的王宫门口所铺过来的。泰洛对于织锦的爱可远远超过她的胃口了。

“那个叫言灵的男人？”

安吉莉娅点点头。“他假装听从于别人的命令，但是他不是个仆人。安东尼在谈判时一直不时看着他，好像是在确定些什么似的。你觉得我们有可能搞错那些老大的名字么？”

“有可能，小姐。”艾希承认。“无论如何，跟我说的新格兰德人看起来非常确定。休伦娜、安东尼跟夏亚是我在这里听过很多次的名字。但是没有人提起一个叫做言灵的人。”

“你最近有跟这些人说过话么？”安吉莉娅问。

“事实上，我最近正在专心地跟守卫打探消息。”艾希说，接着有个急急忙忙的信差向他冲过来，他顺势往旁边一闪。

人们通常用某种程度的冷漠来忽略言灵，要是人类被如此对待早就大发脾气了，艾希却都默默承担下来，甚至连对话都没中断。

“新格兰德人只愿意说名字，小姐，守卫们则是没有任何顾忌。

他们除了看守城市以外无事可做。我将他们的观察和我所收集到的姓名结合在一起，然后就生出了我告诉你的东西。”

安吉莉娅停了下来，靠在一旁的大理石石柱上。“他在隐藏一些事情。”

“惨了。”艾希嘟囔地说。“小姐，您不觉得您太劳累了么？您决定要对付祭祀主教，解放男性压迫底下的宫廷女性，拯救坎德拉的经济，然后喂饱新格兰德人。也许您应该不去探索这个男人的秘密。”

“你说得对，”安吉莉娅说。“我可没空理言灵。这就是为什么你得去找出他在做什么。”

艾希叹气。

“回去城里，”安吉莉娅说。“你应该不用走得太远——很多新格兰德人都在大门附近游荡。问他们有关言灵的事情，然后看你能不能找出有关安东尼跟休伦娜的盟约事情。”

“是的，小姐。”

“我在想我是不是误判了新格兰德人。”安吉莉娅说。

“我不知道，小姐。”艾希说。“它是个非常野蛮的地方。我自己就在那里看过几桩暴行，看到其他人的下场。

在城市里的每个人都带有某种伤，而且从他们的悲叹声听来，很多人的伤势都很严重。打斗一定常常发生。”

安吉莉娅恍神地摇摇头。但是，她不能停止自己去想言灵的事，他和野蛮一点也扯不上关系。

他让领主们放松心情，亲近友善地融入他们之中，仿佛他未受诅咒，而他们也不是把他关起来的人。

她发觉她在一整个下午之后几乎喜欢上了言灵，虽然她担心他只是在玩弄她。

所以安吉莉娅决定继续对言灵保持冷漠，甚至冰冷——提醒她自己许多暴君和谋杀者，只要他们想，他们就可以表现得很友善。

不过，她的心却告诉她这个人是真诚的。他和所有人一样，是在隐藏某些东西，但是他是真心想要帮助新格兰德人。而不知为何，他特别在意安吉莉娅对他的观感。

之后，走出大门回到她房间的路上，安吉莉娅得努力地告诉自己，她真的不在意他是怎么想她的。

虽然很有可能，事实并非她所想的那样。不过又何必呢，不过是一场幻梦罢了。

安吉莉娅内心在进行着剧烈的挣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