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总是这样么,不是么?”苏登问。“最花不起钱的人,似乎都是最笃定要散尽千金的人。”
“你是个睿智的人,苏登大人。”安吉莉娅说。
“不,我只是个尝试看见事物核心的人。”他说,领着安吉莉娅走向一旁供应饮料的门廊。
“你本来打算说些什么?”
“什么?”苏登问。“噢,我只是解释今晚你能让我免于焦虑的原因。”
“为什么?”她问的时候,苏登交给她一杯红酒。
苏登浅笑,小尝了一口他的饮料。“有些人,因为某些原因,觉得我很……合适。她们很多人都不会想到你是谁,只会远远的站开,尝试打量她们的新竞争者。我今晚说不定终于可以放松一下自己了。”
安吉莉娅挑起一边眉毛。“真的有这么糟么?”
“我通常得用棒子打跑她们。”苏登回应着,对她伸出手臂。
“听起来你永远都不会想结婚,大人。”安吉莉娅笑着说,接受他伸出的手臂。
苏登大笑着。“不,不是这样的,女士。让我对你保证。我对于这个观念非常有兴趣——至少是其背后的理论。然而,在这个宫廷里找一个愚蠢地叽叽喳喳而不会让我反胃的女人,可又是完全另一回事了。来吧,要是我想的没错,我们可以找到比大舞厅更有趣的地方。”
苏登领着她穿越正在跳舞的人。尽管他先前的言论如此,他看起来对于欢迎他的女人们非常有礼貌——甚至是和善的。苏登知道她们每个人的名字——光这件事就展现了他的社交手腕,也可能是教养。
安吉莉娅对于苏登的敬重,随着看到他遇到每一个人的反应而增长。没有一个人看到他是不高兴的——而且很少人对他露出在附庸风雅的上流社会所常见的高傲表情。
大家都喜欢苏登,即使他绝对算不上是活泼的人。
安吉莉娅感觉到他的名声不是来自于他娱乐别人的能力,而是因为他难得的诚恳。苏登说话时,他总是很有礼貌也很体贴,但却很直接。他的异国出身让他有权力说出别人不能说的话。
最后他们在一排阶梯之后,到达了一个顶端的小房间。“就是这里了。”苏登满足地说,领着她穿越门槛。他们在里头找到了一个比较小,却比较熟练的弦乐团。而这房间的装饰虽然看起来比较保守一点,但提供的食物却比楼下的更珍奇。安吉莉娅在其中认出了许多宫廷中的人,包括了最重要的那个。
“国王。”她说,注意到泰洛在远处的角落,穿着纤细的绿礼服的伊芙在他身旁。
苏登点头。“泰洛不会错过像这样的宴会,即使是泰瑞依大人举办的。”
“他们处得不好么?”
“他们处得很好,只是他们做的是一样的生意。泰洛的是商船舰队——穿越默比修斯海,跟泰瑞依一样。这让他们变成竞争者。”
“我怎么想都觉得他在这里很怪。”安吉莉娅说。“我父亲从不出席这种场合的。”
“那是因为他长大了。安吉莉娅女士。泰洛还在为他的权力着迷着,而且利用每个机会去享受。”苏登用锐利的眼神看了看四周。“就拿这个房间来说好了。”
“这个房间?”
苏登点头。“不管泰洛是什么时候到达宴会的,他总会选一个在大舞厅旁的小房间,然后让所有重要的人围绕着他。贵族们也都很习惯。
举办宴会的人都知道要请第二个乐团,也知道要在主要的舞会旁举办一个更小、更特别的舞会。泰洛让大家都知道这件事情,因为他不想跟一些地位低下他太多的人说话——这个集会通常只有公爵和地位不错的伯爵才能进入。”
“但是你是个男爵。”安吉莉娅在他们两个走入房间时指出。
苏登微笑,啜饮了他的红酒。“我是个特例。我的家族迫使泰洛给我们称号,而其他人大多数是用乞求跟财富拿到的。我有一些其他男爵没有的特权,因为泰洛和我都知道我曾经赢过他。
我通常只会在里面的小房间花上一段很短的时间——最多一个小时。否则我会让国王开始不耐烦。当然,今晚并非如此。”
“这又为什么呢?”
“因为我有你。”苏登说。“别忘了,安吉莉娅女士。你可是这房间除了国王夫妇以外,最尊贵的人。”
安吉莉娅点点头,她很习惯被视为重要人物了——毕竟,她是国王的女儿——但她不习惯坎德拉人如此强调阶级。
“泰洛的出现改变了许多事情。”她低声说道,而国王也在这时发现了她。他的眼神扫过她的衣服,注意到安吉莉娅应该穿着黑衣,因此他的面色凝重。
安吉莉娅对自己承认,也许换衣服不是个好主意。不过,有件事情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他在这里做什么?”她悄悄地说,因为她注意到了一个在舞会人群中的明亮红色身影,像是舞会人群中的一道红疤痕。
苏登跟随着她的目光。“祭祀主教?从他来的那天起,他就到处参加舞会了。从一开始他就在没有邀请函的情况下出现,然后端出无比重要的架子,之后就没有人敢不邀请他了。”
派拉克正跟着一小群人讲着话,他亮红色的胸甲跟披风在贵族的衣饰里十分醒目。而祭祀主教也比房间里所有人都至少高了一个头,他的肩甲两边都延伸出一个脚掌长度。简而言之,实在太难不注意到他了。
苏登微笑。“不管我是怎么想这个人的,我对他的自信印象深刻。他在某一晚走进国王的私人宴会,然后就开始跟其中一个公爵说话——而仅仅是跟国王点了个头。显然地,派拉克觉得祭祀主教的称号跟房间里任何一个人都一样大。”
“在东方,国王得对祭祀主教鞠躬。”安吉莉娅说。“而当恩诺兰本人亲临时,他们实际上还得趴着。”
“而这都是因为一个老玫兰人的关系。”苏登指出,然后为了从旁边的侍者手上换上新的红酒,而停了一会儿。这是杯比较好的葡萄酒。“我总是对你们怎么看克谢格教派的教导很有兴趣。”
““你们”?”安吉莉娅说。“我是圣彼得教徒——别把我跟祭祀主教弄混了。”
苏登抬起一只手。“我道歉。我不是有意要冒犯的。”
安吉莉娅顿了一下。苏登说艾欧语的方式就和本地人一样自然,所以她觉得他是圣彼得教徒。不过她误判了,苏登仍然是个玫兰人——他家族的人都是信——克赛教派的,也就是圣彼得跟神圣教会教派的本宗。“但是,”她说,“现在玫兰是神圣教会教徒了。”
苏登微微地变脸,看着祭祀主教。“我在想,宗师当他的两个学生——圣彼得跟神圣教会离开到北地传教时,他是怎么想的。克谢格教导的是“一致”。但是他的意思到底是什么?是心的一致,如同我的人民所说的?
还是爱的一致,如同你们牧师所说的?还是是一致的顺从,如同神圣教会所相信的?最后,我想的是人类怎么可以把这样一个简单概念给复杂化。”
他暂停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无论如何,你说的是对的,女士。玫兰现在是——神圣教会教派了。我的同胞允许恩诺兰把玫兰地方的人民视为已经皈依了,这总比战争好。不过他们越来越多人也都开始质疑这个决定,因为祭师变得更咄咄逼人了。”
安吉莉娅点头。“我同意。一定得阻止——神圣教会教派的行为——他们是扭曲了真理。”
苏登停了下来。“我可没这么说,安吉莉娅女士。——克赛教派的精神就是接受与相信。而他也为着各式各样的教诲敞开大门。神圣教会教徒只是在做他们认为对的事情。”苏登的目光在说话时扫过了派拉克。“只不过那个人很危险。”
“为什么是他而不是别人?”
“我去听过几场他的传道会。”苏登说。“他不是用心来传道,安吉莉娅女士。他是从他的理智来传道的。他重视皈依的人数,而不是信众的虔诚度。这很危险。”
苏登扫过了派拉克的友人。“旁边那个也一样令我心烦。”他说,指着一个头发金到几乎变成白色的男人。
“他是谁?”安吉莉娅有兴趣地问。
“瓦伦,迪欧伦男爵的长子。”苏登说。“他不应该出现在这的,但是他显然利用了他与祭祀主教的亲密关系当作邀请函。瓦伦以前是个出名的圣彼得教徒,但是他声称他看到特斯拉向他下令皈依——神圣教会教派。”
“女士们稍早才在讨论这件事情,”安吉莉娅说,看着瓦伦。“你不相信他?”
“我早就怀疑瓦伦的宗教信仰只是展示用的。他是个投机分子,而他的狂热虔诚只是让他声名狼籍罢了。”
安吉莉娅研究那白发的男人,担心着。他太年轻了,但是他装成自己是有成就和控制一方的男人。他的言论就是个危险的指标。而派拉克招集到越多这种人,就会让他变得更危险。
“我不应该等这么久的。”她说。
“等什么?”
“参与这些舞会。派拉克可超越我一个星期了。”
“你讲的像是你们两个人在私下竞赛似的。”苏登带着微笑指出。
安吉莉娅却没有轻视这段评论。“一场以国家安危为赌注的私下竞赛。”
“苏登!”一个声音传来。“我看你身旁怎么没有那些平常缠着你的仰慕者。”
“晚安,艾伯特大人,”苏登说,对靠近的老人稍稍地鞠了个躬。“是的,这都要感谢我的女伴。所以今晚我才能避开她们大多数。”
“啊,可人的安吉莉娅王妃,”艾伯特说,亲吻着她的手。“显然地,你对黑色没兴趣了。”
“其实从一开始就不太喜欢,大人。”她边说边行了个屈膝礼。
“我可以想见。”艾伯特带着微笑说。然后他转过身来面向苏登。“我还希望你没有体认到你有多好运呢,苏登。我都想把王妃偷过来赶走几只烦人的水蛭了。”
安吉莉娅惊讶地看着老人。
苏登轻笑。“艾伯特大人的魅力或许是坎德拉仅存的单身汉里,唯一可以比得上我的。不过我一点都不嫉妒,大人总是能帮我转移走不少女性的注意力。”
“你?”安吉莉娅问,看着单薄的老人。“女人想要嫁给你?”然后,想起她应有的礼仪,她加了一句迟来的“大人。”然后对于她不适当的言语感到脸红。
艾伯特笑了。“别担心冒犯我,年轻的安吉莉娅。我这把年纪的人不会有多好看。我亲爱的攸黛丝已过世二十年了,而且我也没有儿子。我的财富总得继承给某个人的,而国内每位女性都清楚地发觉这点。她只要谄媚我几年,就可以埋了我,再找一个年轻好色的情人帮她花钱了。”
“大人太悲观了。”苏登指出。
“大人是太现实了。”艾伯特喷了喷鼻息说。“虽然我得承认,强迫这些年轻小妞上我的床是蛮诱人的想法。
她们以为我太老,以至于没有办法让她们行使做妻子的责任,但是她们错了。要是我要让她们偷走我的财富,我最少也得让她们付出点劳力。”
苏登听到这段话时脸红了,安吉莉娅却笑了。“我就知道。你只不过是个下流的老头。”
“我承认我是,”艾伯特带着笑容同意。接着,他的视线转到派拉克,说着:“我们穿着过多盔甲的友人又做了什么么?”
“用他惹人嫌的存在打扰了我,大人。”安吉莉娅回复。
“看看他,安吉莉娅,”艾伯特说。“我听说我们亲爱的泰瑞依大人的意外之财,可不只是单纯的运气而已。”
苏登的眼神变得怀疑起来。“泰瑞依公爵并没有宣示他对神圣教会的忠诚呀。”
“非公开地,没错。”艾伯特同意。“但是我的情报说这两个人之间有些什么。有个东西是确定的——卡诺萨城很少有这样豪华的宴会,但是明显地公爵却毫无理由的举办。
不禁让人揣想,泰瑞依是不是想昭告些什么,还有他为什么要让我们知道他到底多有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