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徐尘从昏迷中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干净的床铺上,身上盖着一床蓝色的粗麻质的床被,因为漂洗的次数多了,颜色泛着白。
屋子是用一段段的篱笆混着杂草搭建起来的,屋子的内墙上刷着一层夯土,徐尘起身,发现屋子里除了他躺着的那张床,便再也没有了其他。
不过这屋子虽然看上去简陋,但里面的边角杂落却不见一丝的灰尘和蛛网,倒是显得干净。
徐尘径直走到了门外。
屋外的强光令他几乎睁不开眼。
“尘公子,你醒了啊。”墨子明端着一个盛水的木盆正从一侧走来,却发现徐尘已经醒过来了。
“这里是哪里?”徐尘面无表情的问道,他的眼神扫过边上的四五户人家。
都是一样的茅草屋子,有三四个小孩在其中嬉闹,而老人们则聚在树荫子底下呼呼打着瞌睡。
“几户山野人家里。”墨子明答道。
“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这就不清楚了,反正是这里的好心人家救了我们。”墨子明指了指附近的田埂,那里正有几个男人忙着做农活。
“霸下呢?”
“还在另一屋躺着呢。”
这时,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从里屋内窜了出来,看到了正与墨子明交谈着的徐尘,然后那个小男孩便又匆匆跑进了里屋,边跑还边大喊着:“娘,有人醒了,娘——”
不一会儿,一个妇人便从里屋子内走了出来,头上绑着头巾,一副寻常农妇人的打扮。
“公子,你醒啦。”妇人热情的问道。
徐尘看着那农妇手中的一盆粘着血迹的脏衣服,然后缓缓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
“不用看啦,我帮你和霸下公子换的。”墨子明一脸镇静道。
正当徐尘准备对此回话时,却从里屋内突然传来霸下的一声惨叫声。
三人急匆匆地跑进了屋子里,却看到了一脸痛苦表情的霸下,躺在地上疼的滚来滚去。
“你怎么从床上摔下来了……”墨子明上去扶他。
“我刚才醒了,发现自己竟躺在屋子里,所以想起身,但自己的左手却是使不上劲,便一下子落在了地上。”霸下举了举自己缠着白纱的那只左手,却不敢再用力了。
“你的手伤的很重啊,幸亏收留我们的这户好心人家会点医术,不然你这手算是要废了。”墨子明语重心长道。
“这时哪里,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们不是在那神魔——”霸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徐尘打断了下来。
“——三位公子,这里是处荒山野岭,前日里,村子里的汉子们出去挖山药,却在一处山坳附近,发现了昏迷中的三位公子,废了好大的劲才将你们带回来。”
“那这里是哪里?”
“云州的边界,密云山脉的山脚处。”
“云州?”霸下惊奇道。
在鬼门关那里绕了一圈,他们三个人似乎又回到了起始的地方。
“三位公子,有一件事农妇我觉得奇怪。”农妇犹豫了很久,还是说出了她的疑惑。
“你是想问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无人的密云山脉中,而且身负重伤吧?”徐尘接话道。
“这……正是。”
“恕我们无可奉告,但请你相信,我们绝没有半分害人之心。”墨子明诚恳地说道。
这时,那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手里拿着一个小木棍从屋外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
“娘,你们干什么呢——咦,这位大哥哥也醒了啊。”小男孩的话一下子转移了所有人的视线。
“是啊,那位大哥哥也醒了,我们陪你玩怎么样啊?”墨子明笑着摸了摸小男孩的头。
※※※
有几道青色的炊烟从这处山脚下升起,是这十来户人家在灶台上煮起了晚饭。
直到那西边的太阳落下了一半,这些山野人家的男人们才扛着锄头从农田里回来,三五成群的搭着般,嘻嘻笑笑的往自己家门口走去。
“呦,三位大兄弟,你们终于醒了啊。”其中一个抗着锄头的汉子首先走进了家门。
然后是三三五五的人跟着走了进来:“醒了好,醒了好,我老憨平生第一次救人,没救活就太晦气哩。”
然后那群山野人家的住民们便搬着板凳将徐尘他们拉到了门前的院子里,就像早就熟识般拉起了家常。
山民好客。
也许越是闭塞的地方,人就越是这样质朴。
随着其中一个三十开外的躁汉扯着嗓子大喊:“婆娘,你们的饭倒是烧好了没啊,我快饿死了。”
之后,四五个村妇便举着锅碗瓢盆来到了这处大院上,一帮不懂事的孩子在边上嘻嘻哈哈着。
“这里还是大锅饭啊?”霸下看着眼前的架势。
“怎么,大兄弟是嫌弃还是咋地?”其中一个姓韩的村民不解道,徐尘他们便是住在他的家中。
“不不不,韩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没见过这样随性的大场面。”霸下赶忙解释道。
“哈哈,我们这地方小,也就十来户人家,都是从附近逃难到这的,大家各自生活都有不便,所以干脆聚在了一起。”韩平对此解释道。
“对,白天一起分摊着做农活,晚上一起吃饭侃大山啊。”有人附和着,随后大家都哄笑成了一团。
虽然霸下很想问这样如果有人光吃不做怎么办,但看到村民们此时其乐融融的场景,还是自觉闭上了他的嘴。
“来,三位大兄弟,你们大难不死,则必有后福啊。”村民们举起酒碗对着徐尘他们敬酒,酒碗中是他们自酿的米酒,酒不醉人,还带着丝丝的甜味。
“真是有意思的酒,竟然是甜的。”霸下砸吧着嘴,似乎在回味着着酒碗中米酒的滋味。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霸下三公子。”墨子明突然对着霸下调侃道。
之后,村民们便开始自顾自的谈天说地起来,但乡野人家毕竟见识有限,聊来聊去也就是些细碎琐事罢了。
他们全然没有发现,在晚饭吃了一半左右时,徐尘三人便早已不见了踪影。
此时山民们的一侧,院子边上的一处平地里。
一棵白杨树下。
墨子明独自盘腿坐在树下,身子则靠在树干上,看着天上将升未升的月亮。
“你果然在这里。”霸下扒开边上的草垛,走到了墨子明边上,“面瘫人呢?”
“不知道,尘公子他比我消失的早。”墨子明答道,他的语气带着一丝的哀伤。
“对不起,霸下公子,我不是有意要隐瞒的。”墨子明突然低着头说道。
月亮似乎终于升上了半空,只是它出现的是如此突然。
“啊?哦,你指的是你是囚离族的后人吗?”霸下却用一副平静的腔调答复道。
“那并不是你的错,谁也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
“霸下公子……”
千年前的神魔乱世时代,按照传说,是十二灵鸟下凡尘将灵力带到了凡界,也正是靠着灵力强大威力,人族才得以从神魔乱世中延续了下来。那时候,整块盘古大陆上都被浓郁的灵力覆盖着,直到百年前,囚离族出现了一位族人,他的前生今世都是一个谜,世人所唯一知道的,便只是这个族人带领着他的部族,宣称神明已经抛弃了人族,然后施展禁术,隔断了灵力的源泉。
至此之后,盘古大陆上的灵力便开始逐一消散,人族所辖十二州,当下仅云、怀、瀛三州还存在灵力,其他各州的灵力都已经消失殆尽。后来,里州发现了赤石这种矿物,发现这种石头中存在纯净的灵力,所以便开始提纯这种石头,并制成了符箓,将赤石上的灵力最大化的利用起来。
但这只能解一时的燃眉之急,可以想象,当灵力真的消逝于大陆,那么人族便又会陷入真正的大危机。面对外族的侵入,他们将如千年前一般,对此毫无办法。
“先辈们的错误,却让无辜的后辈们承受着,这到底是世道的公平还是不公平呢。”霸下一屁股坐到了墨子明边上。
“如果不是我师父,我现在只是个奴隶罢了。”墨子明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罗盘,那是他师父的遗物。
“也许你师父最开始只是垂涎你的阴阳眼也不一定。”霸下心直口快道。
“不,不会的,我师父不是那种人,他对我一直很好。”墨子明面对霸下对他师父的诽谤,表示出了极度的反感。
“得,我只是随口一说,别当真。”
霸下双手合十做求饶状。
墨子明站了起来,山底的晚风拂过墨子明的长发,扬起。月光下,他就像一尊处子,带给人发自心底的温柔。
“这样的我,不敢奢求朋友。”
“我就是你的第一个朋友。”霸下也站了起来,那一刻褪去了痞气。
就在这本该无线美好的时刻,一道冷冷地声音却突然打断了这一切。
“——我觉得你们该讨论的,应该是更重要的事情。”徐尘靠在白杨树的一处枝干上说着。
“面瘫,你是什么时候跑到上面的?”
“我一直都在这里,比你们任何人都早。”徐尘冷冷说道。
“尘公子,你说的更重要的事情指的是——”
“我现在不想讨论那个。”霸下突然加重了语气,然后朝着村民的方向跑去。
“他在逃避。”徐尘看着霸下远去的背影,平静的说道。
“逃避什么?”
“逃避现实,逃避他的命运。”
村民们似乎已经吃完了晚饭,然后各自做散,不一会,那十来户人家的屋子里便亮起了一盏盏的小灯来。
墨子明看着那些人家,虽然很微弱,但却很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