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历九百六十九年三月初,初春。
整个寰州都陷入了无尽的悲恸之中,这一任的州候青木戈尔·窿臣最终还是没能逃脱命运的安排,在寰州新年后的第一场大雪下,安安静静地离开了人世。
但他所留下的这个寰州却没能如他离世一般平平静静,相反,因为窿臣至死都没有明确的宣布他的州候继承人,所以关于寰州州候的位置一下子成为了比窿臣的病逝更牵动人心的事情。
但历史却不会有空白,它只会选择将一些过去发生之事进行美化、却永远无法阻止事情当下的发展。站在历史的制高点又回头看这段历史时,史学家们只在这一页的批注上面留下了短短的几句话:
将来的人会记住这一刻的寰宇城,因为帝王就是从此开始。
——又一年。
白淼正坐在他自己的府上,府内此刻是一片的白,除了屋顶的积雪仍然没有散去外,那廊道上一联联的招魂幡正迎着初春的风,在肆意摆动着。
白淼披着一身的素色丧服,望着远处,心思也完全没有在周遭的纯白景色上,他现在是有着太多的事情要思考了。但是父亲的刚刚离世,也确实给了他一丝的犹豫,在不可抗拒的生老病死之前,人的一切小伎俩都显得那样苍白。
“啊,公子,您怎么能在外面呢,现在初春天气还寒,公子不能这样随意啊。”兰泽这时从外面走进了白淼的府上,一进门,他便看到了驻足在院子中的白淼,顿时关心起来:“特别是现在公子每晚上还要给州候守夜,您还是回屋里歇息吧。”
“兰泽,你说现在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真的有意义吗?”
“公子——”
“当我看到父亲真的在我面前离世时,似乎那一刻,对我而言,我现在在争破头皮的东西也并没有那么的重要了。”
“公子,您是大孝之人。”
“而且,那一夜,我还看到我的三弟哭了,他拉着我父亲的手,哭得彻彻底底——自从我们母亲去世的时候见过那家伙哭得伤心外,这一次算是到现在的唯一一次了。”
“唉——”在白淼谈论这样的事情时,一直言辞激烈的兰泽也不免多情伤感起来,这个已经年过五十的男人也回想起了曾经,在他还是意气风发之时,与窿臣一起驰骋沙场的画面。
但是现在,那时候活下来的人却已经一个个离开。
“放心吧,兰泽,我只是现在还在伤感,但是出了这个院落的门,我便是青木戈尔·白淼,是这个寰州未来的州候,我知道我不允许软弱。”
“公子,你已经准备要有所动作了吗?”
“是,我已经决定了,将在父亲的丧失做完之后,就宣布登位。”
“那……大殿上的那些家臣,还有三公子。”兰泽有些犹犹豫豫。
“没有人可以阻止我,没有人。”白淼的眼神再也没有了刚开始的那份阴柔,相反竟然有了一丝的戾气,“兰泽,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兰泽看了一眼眼前的白淼,“明白,明白,老臣明白了。”
※※※
与此同时,在寰宇城的另一角,在州候大殿的内侧,寰州青木戈尔氏的宗祠之内,霸下正独自跪坐在其父窿臣的楠木棺材之前,很安静,除了房间的四角上四盏长明灯在微微跳动着不灭的火。
霸下静静的坐着,脸上没有一点的表情,他在仿徨着,也在犹豫着,似乎有很多的事情压抑在他的心头上。
“父亲,我该怎么做……”霸下低喃着。
他全然没有注意到不知何时,寰州的大祭司酒中仙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并且并排着他的位置坐了下来。
净手、焚香、默念着。
然后,酒中仙便突然放开了声音:“三公子,请节哀。”
“大祭司,我现在心很乱,如果你还想和我说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话,请先离开吧,我现在并不想听。”
“不,我并没有这样的意思。”酒中仙说道,“在您父亲尸骨未寒之际,我也并不愿如此。”
但是霸下听了酒中仙这话后,却突然自己将头转了过来,神情显得很愤怒:“大祭司,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还会有人在父亲去世的这段时间里做些什么小动作吗?”
“我没有说过那样的话。”酒中仙依旧望着自己的面前。
短暂的沉默。
“只是,三公子,难道你不好奇吗,为什么您的父亲,窿臣大人至死都没有宣布州候继承人的名字,他明明有这样宣布的时候。”
“——我说过现在我不想谈论这样的事情。”霸下显得很恼火。
“如果这样的事情就是您父亲的遗愿呢?”酒中仙没有回头,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如此的平静,但是却让听者一阵的心中翻涌。
“遗愿。”
“对,在您父亲的遗体前,我不会有半分的诳语。”
“是什么样的遗愿?”
“不可说。”酒中仙又突然换了一种态度,“这是关于您和二公子的事情,这个遗愿中有着你们之中谁才是寰州继承人的最终答案。”
“是父亲告诉你的吗?”
“是。”
“在什么时候?”
“在您父亲将死之前。”酒中仙似乎在回忆。
“你胡说。”但是霸下却不愿意相信,“父亲死前,我和二哥都在场,你也并没有上前,父亲怎么可能将这样重要的事情托付给你。”
“有时候,我和你父亲的就留只需要一个眼神就够了。”
“一个眼神……”
“你也有这样的朋友吗,只需要一个眼神彼此之间就能明白所有。”
“我……朋友……”霸下迟疑了一下,但是迅速的抬起了头,“大祭司,你还没有回答我呢,既然你说父亲通过眼神已经告诉你了谁才是这个寰州的继承人,那么你还不打算公布出来嘛?”
“我在等。”
“等什么?”
“等一个契机,一个值得我将这个秘密告之天下的契机。”
“是什么时候?”
“或许在你父亲出殡的那一天吧。”酒中仙说完,突然又站起了身子,然后向他来时一样,又风尘仆仆地向着外面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