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渐渐消散，化为了越来越深的黑色的云团。而地面之上，团团的篝火正在逐渐点燃，逐渐逐渐地燃起，照亮了大半个城。

但这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沉重压抑。

“那么说，这一夜空城便是那绯色的火光造成的了。”这是一句显而易见的废话，只是当姬向轩说出来时谁都没有心思嘲弄他，因为没有人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轩辕红月的宝剑终于缓缓地落了下来，然后无力地垂在了地面上。从军数十年，这是第一次让她连作战的对象是什么都不清楚。

渐明渐暗的天，呼应在人身上，亦是如此。

白宫翳冷冷地看着徐尘，他是决计忘不了眼前这个男人的，那日在云州的峒圬，便是这个男人阻止了自己刺杀霸下。

同样，徐尘也看到了白宫翳，现在的他，竟然能遥遥地就感应到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恶意。

所以他便径直朝着白宫翳走了过去，然后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人之时，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调向白宫翳附耳道：“我还记得你，峒圬的家伙。”

然后徐尘便头也不回地朝着远处走去。

之时白宫翳还留在原地，但他的脸却并没有徐尘这样一句简单的挑唆而变色，相反，他淡淡地笑着，就像是徐尘刚才只是过来朝他打了一个招呼。

之后一群人便散去了，各自按着各自的安排前去了自己的营地所在，但每个人的心头无疑是增添上了一层更深的阴影。

相比于看得见的无心人，那些看不见的事物才是人类真正恐惧的来源。

夜终于掀开了它的帷幕，就像一场好戏刚刚要上场。

即使徐尘在回去后依旧难得地提醒了一句霸下，让他离开这里，但霸下对此也只能苦笑。

怀州的军队、白宫翳的军队、青州的军队都还在这里，自己怎么可能只带着自己的军队离开。要知道，战场上的死去并不是耻辱，而临阵脱逃才是真正让人感到羞耻的事情。

——除非能说动他们所有人。

但这样的想法一出现就被霸下自己给抹杀掉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在他看到轩辕红月的眼神之后他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夜间微凉的风，消去了日间的燥热。

霸下走出了自己的营帐，他想要出去透口气，总感觉这夜的沉重，压抑在自己的胸口，让人难受。

在一块岩石边上，那是一片难得地空旷之地，从那里可以一眼就望到他们怀州的谷物之神，还高高地耸立在港口的礁石上。

“谁？”

但霸下没想到从那岩石之后竟突然传来了一人的冷喝声。

“恩？”霸下一愣，但随即他便是听出了那人的声音，“是轩辕将军吧。”

“寰州的少将军？”一身火红的铠甲从那块岩石后面走了出来，她的手中竟然还提着一壶酒，“你到这来做什么？”

对此，霸下倒是笑了笑：“哈哈，怕是和轩辕将军一样，心中烦闷，所以出来随便走走。”

“哦，原来如此。”轩辕红月似乎相信了霸下的话，她回到了那块岩石之后，似乎还是看着远处那个方向。

这倒是令霸下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了，他摸了摸鼻子，然后干脆一屁股坐到了轩辕红月的边上：“如果我说，我们现在还是撤退为上，你会如何看我。”

“那是人之常情，不奇怪。”

霸下想不到轩辕红月会回答地如此干脆。

“但那依旧改变不了临阵脱逃的罪名，懦夫的借口再美丽也只是为自己的懦弱找借口。”

“唉，看来你还是无法放下你的偏见啊。”霸下苦笑，虽然他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

“青木戈尔·霸下？”轩辕红月将头转了过来，然后是一种戏谑的语调，“难道我妹妹所要嫁的人，只有这样的器量吗？”

“这只是你不明白，不明白我们所要面对之人的可怕之处。”霸下想要反驳，“你这是无知之勇。”

“哦，那么寰州的少将军，你看来是知道了？”

“这——”霸下本想一口气将他在神魔古战场，在峒圬，在洛神坡的场面都说给这个女人听的，但话到嘴边又止住了。他只能笑笑，没有真正面对过那样的场景，又如何能够感受到人力在那份力量之前的渺小和无力呢。

“超越人力的力量，我并没没有经历过，在天墙，我见识到了，轩辕红月见识到，也承认了人地渺小。”

“——那你又何苦执着呢？”霸下向着轩辕红月问道。

“为了信念，为了人为之必须坚持的信念。”轩辕红月说着将酒壶递到了 霸下面前，“我虽然是女子，但我却绝不输给任何一个男人，我能为我的原则付出一切但你们男人，很多人却做不到。”

——真是一个执拗的女人。

霸下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心里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不知自己的未婚妻子是否也有这样的秉性。

“好了，也该我问你一些问题了吧，霸下公子。”轩辕红月依旧将酒壶递到霸下的面前。

霸下接过那酒壶，猛然喝上了一口，酒很烈：“你问吧。”

“今日的那两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你竟然还在执念着这件事情？”霸下心里再一次确认了这是一个执拗的女人。

“说吧。”

霸下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如实对着轩辕红月说道：“黑衫的男子是‘虚’的人，白衣的那个现在应该也是了吧。”

“虚！”轩辕红月睁大了眼睛，她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但末了却还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若是虚的话，那能做到那种程度也就解释的过去了。”

“所以说，你们怀州人的那座谷物之神，在他们眼中可就一文不值了。”霸下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挖苦人的机会。

就在轩辕红月准备对此进行反驳之时，却突然听闻一声惊天的爆鸣声从就近的滩涂地中传来。

两人一下子站了起来，然后仔细注意着四下的情况。

直至轩辕红月突然对着霸下叫道：“快看那里。”

借着皎洁的月光，霸下竟然从那港口的滩涂附近看到了一群“无心人”正朝着岸边跌跌撞撞地走来。

又是密密麻麻地数量，让人看着很是头大。

号角声也从城头上被吹响，用犀牛角做成的号角的声音要比以往更响亮。

随后是一阵密密又不失杂乱的脚步声和铠甲擦碰的声音。那是城中的军士们正在接受整顿。

“终于又要开战了吗？”霸下对着那群无心人的方向长叹了一句，他知道这一次的敌人不再是妖族了，而是一个更令人头疼的家伙——先知寂。

当霸下回到城中的腹地，他遇上了同样赶过来的徐尘和墨子明，仨人彼此相望，却心照不宣。

“我说过，这里很危险。”竟然是徐尘第一个打破了沉默。

“我知道，但我们已经掌握那些无心人的死穴，对付起来已经不算太麻烦。”霸下这样回应道。

“我指的并不是那些死尸。”徐尘接上了一句。

“恩，那你指的是什么？”

对此，徐尘就没有再回答了，他只是朝着天空望了一眼。

“这是——”霸下这才意识到了徐尘指的是什么，之间原本晴朗的天空已经变得一片漆黑，再也没有那个皎洁的月亮。相反，天空的上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正不断缓慢地盘旋着。

这样的场景他们可是看到过的。

“是先知寂，他一定是想要召唤什么东西。”霸下突然明白了过来。

“是凶兽，他想召唤出最后的一只上古凶兽。”徐尘对着那个天空，冷冷地说上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