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州,北都。
在一处棕红色的羊皮帐篷之中,墨子明依旧闭着眼安详地躺在其中,即使到了天气转暖的春末,帐篷内的四周依旧点上了四盆的炉火,有火炭在盆中熊熊燃烧着,发出忽明忽暗的赤红色光芒。
此时距离天墙之战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而墨子明却依旧没有一丝要苏醒的迹象。虽然从天墙回来后,项伯羽已经替墨子明施了一次法,但情况却依旧如此,现在在墨子明周身排布的一圈赤石也是那项伯羽所设,为着这不吃不喝的主提供着最纯粹的养分。
那只白狐,依旧围在墨子明身旁,没有离开一步。
帐帘被人掀开,随后一身武州人样式打扮的徐尘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径直走到了墨子明边上,上前就是对着墨子明的脸使劲拍打了两下,引来了那只白狐的极度不满,但墨子明却依旧没有一丝的反应。
“还没有醒吗?”徐尘自语了一句,然后像是无视了白狐在一旁不满的吵闹,坐到到帐篷中另一侧的坐席上。
期间,武州的摩萨耶倒是来看过几次,只是每一次都被徐尘冰冷的态度拒之在了帐篷之外,而项伯羽,反倒,没有出现几次,就算出现了也只是为了查探墨子明的病情,却对着徐尘视而不见。
而且即使现在墨子明依旧昏迷着,但每一次项伯羽检查之后都会说上一句“一切安好”,也不知真假。
徐尘落座,从天墙回来后,他也似乎一直魂不守舍着,每每在这样的时候会出神好久,就这样一直愣愣的发呆,但今天却不一样,徐尘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琉璃的瓶子,里面盛着一团青色的气团,却有着水液一般流质的感觉。
这只便是那日在天墙,战神紫渊在最后递交给徐尘的那个瓶子,而其中青色的气体就是战神的记忆,这一世中最值得留恋的东西。
白狐也不知何时窜到了徐尘的膝盖上,然后好奇地盯看着徐尘手中的琉璃瓶子来。它还想往前去嗅上一嗅,只是徐尘将它制止了下来。
徐尘用两指夹着那只瓶子在仔细端详着,将瓶子旋转,但其中的青色气体却没有半分翻涌的样子。
“妖狐,替我护法。”徐尘突然对着小狐说道。
白狐一脸傲娇的小样子。
“——你不同意,那我就将你是妖族的事实告诉帐外的那些护卫。”想不到,平淡如徐尘的人,也会用上威逼的法子。
白狐又是发出一连串呼噜噜的声音,像是在告诉着徐尘它的不满,但同时,白狐也是跑到了帐帘的前面。然后一屁股蹲坐了下来。
这小家伙同意了。
徐尘之后再次将目光回到了那瓶战神的回忆水上,稍作停顿,然后便是用手用力地将瓶口上的木塞子去了下来。
“紫渊大人——”
随着徐尘的一声低吟,他便是对着那瓶回忆水用力的一吸,将瓶中所有青色的液体都吸入到了自己体内。
这是他第二次感受回忆水中的记忆,相比于第一次属于自己上一世的记忆,徐尘在仿徨着,也在期待,战神的回忆会是这样的一种人生。
——在战神的回忆中,自己能找到自己一直在寻找的答案吗?
一阵天旋地战的感觉再次传来,就像是掉入到了一个无底的深渊,自己像是在一直坠落着,坠落到更深更深中去,而旋转不止,晕眩不止。
……
当徐尘再一次睁开眼时,他已经站在一处草地上,还有蓝天、还有白云、还有从未闻过的清新的气息。
有人出现,都赤裸着身子,他们在河边取水,又有人族的孩子从林间出没,同样赤裸着,在嬉闹着。
“我还只是个孩子吗?”徐尘环顾着自己的身子,同样赤裸着,那稚嫩的身子。
只是这个“我”并不是徐尘,而是千年前的阵战神紫渊。
有一个小女孩颠颠的跑了过来,拉住了徐尘的手,然后向着一旁笑着跑去,那一刻,徐尘仿佛就觉得女娃的身上闪耀着光芒,是代表着圣洁的迷人白茫。
徐尘感觉到了自己的嘴角微微上扬,他在笑,原来这就是快乐!
天空中有飞鸟而过,但又不像是飞鸟,那只是一群身上带着翅膀的种群,徐尘再环顾着四周,这才发现身边的林间有无数的珍奇异兽在悠闲的活动,但徐尘心底却对此没有感到一丝意外,将这一切都看做了常态。
——他此刻便是战神紫渊,他的感受便是战神的感受。
“妈妈,妈妈,为什么?可以在天上飞,但我们只能走在地上?”
徐尘对着一位赤裸的妇女问道,但那位妇女没有回答他,她只是很慈祥,慈祥地用手抚摸着徐尘的脑袋,很软,很温柔。
就在徐尘准备上前一把抱住那位妇人之时,却发现自己这一扑之下却扑了个空,待他睁眼看时,妇人正在远离他,所有人都在远离他,所有事物也都在远离他,徐尘想要去抓住他们,但无论自己如何追赶都无法企及。
“妈妈,妈妈……”
当一切都远离之后,四周就只剩下了一片的漆黑,又是一片的漆黑,就像自己的按个回忆一样,徐尘这样想着,因为他知道,马上就要换场景了。
果然,四周的一片漆黑突然变成了一片火红色,渐渐地周遭的景物便是慢慢显现了出来,在一片的火山之中,天空变成了一片的漆黑,却有无数的火流星坠下,在地面形成一次次的巨大坑洼。
地面因为炙热而变得赤红,变得扭曲。
在徐尘的左侧,一扇暗青色的巨大石门正缓缓打开,里面有幽怨的歌声传出,带着红尘绝世的婉转和凄凉。盯看着那扇大门,似乎有着一种魔力能让人不晓生死;同时,在徐尘的右侧,空间涌起一阵扭曲,有一棵巨大的,枝桠向着四周漫长出来的古树,底下的树根裸露出了许多,树顶上的一周又散有着十二颗璀璨的光珠,像星辰般闪烁着。直照的徐尘睁不开他那稚嫩的眼,但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冲动在心中澎湃着,叫人只求快意人生。
还有凶兽的嘶鸣在耳边呼啸,还有极远处那个蛇尾的人影在静静伫立着,却让人不寒而栗。
“啊——”徐尘大叫着,但他似乎知晓了什么。
※※※
幽州,兰雀楼。
大殿之上,白宫瑾高坐在台阶的大殿上,手上拿着两封信纸,信上的封蜡已经被撕下,显然白宫瑾已经看过了信上的内容。
大殿之下,白宫翳恭敬的跪伏在了地上。
“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啊”白宫瑾用嘲弄的语调对台阶下的儿子说道,似还是不满,“想不到青州州候和燕州州候会同时向你求情,白宫翳,你面子可真大啊。”
“父亲,翳儿在兰雀楼这几月已经反省过了,翳儿知错了。”
“哦,那你说说你错在哪里?”白宫瑾这样问道。
但白宫翳却不答。
直至半响,白宫瑾终于长叹了一声,随后作出了一副作罢的样子:“算了算了,我只希望翳儿你日后能明白为父的苦心。”
“是,父亲。”
“你还是做你的幽州的大将军吧——这可悲的乱世。”白宫瑾无奈道。
但白宫翳却笑了,他低着头,那嘴角上已经挂起了一道淡淡的笑容。
“唉,也不知为何,父亲心里头最近总是不踏实着,没底,心悬的很。”
白宫瑾这样长叹到,而台阶下的白宫翳似乎对此想到了什么。
“父亲是在为天墙一战苦恼吗,人族胜了,难道这还不够吗?”白宫翳对着他父亲问道。
但白宫瑾对此反倒先是朝着兰泽的方向望了一眼:“呵,你这的消息传得倒是及时啊。”
兰泽一阵大窘。
“胜了自然是好,只是这样的胜法却并不完美。”
“父亲您指的是?”
“只怕从此之后,摩萨耶就要在人族大陆上称霸了。”
白宫翳若有所思的看着台阶上的父亲,想来他是明白父亲的意思的。
只是现在说这一切似乎都已经晚了,当历史的轨迹从团团疑云中穿过,最后的结果总是那样清晰且让人无能为力。
“翳儿啊,你真的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去完成。”
白宫瑾这样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