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无云。

在于云州，在于峒圬城。

徐尘静伫在峒圬城最外的土墙一侧，那是一块望不到远边的空旷之地，这里唯有风声，唯有脚下细砂的“沙沙”作响。

空气中依旧弥漫着那一股散不去的战神的气息，闻上去就像是被一团金黄色所围绕。

“战神大人——”徐尘望着空中漂浮着的一粒细碎尘埃，突然轻声说道。

那粒尘埃依旧漂浮着，却散着细碎的精光。

“你为何还驻留在此地呢。”徐尘依旧对着那粒尘埃说着，让旁人看上去就感觉徐尘在自言自语着。

“难道那个老头并不是你真正在意的目的吗。”

又有许多这样金色的尘埃漂浮了起来，汇聚在徐尘身边，在徐尘周围围成了一圈又一圈，像是细碎的萤火，但比之更加的细腻。

黑夜中一缕金黄，似缎带般细长柔软。

“那个老头所追求的大道真的有意义吗。”徐尘对着那些尘埃说着这些虚无缥缈的话，但徐尘心中其实有着更为想要知道的事，只是他却无从开口。

只是那一缕的尘埃并没有回答徐尘，它们只是在徐尘身边稍作了一些停留便向着空旷的四野散了开来，像是被一阵风吹散。

荧荧的尘埃之芒，在散开后便失去了所有的光芒。

又是那样的一阵黑烟随后出现在了徐尘身边，依旧是那个带着面罩的黑衣武士。

虚——布武团。

“战神大人是不会理你的。”黑衣武士这样说着。

“我还以为你这样的黑影已经死在前些日子的光芒中了。”徐尘头也不回地对那黑衣武士，冷冷说道。

“有光的地方就会有影子，想让我们消失，除非再也没有了光。”黑衣武士这样说着。

徐尘却似乎不愿理会身边的黑衣武士，确切而言，他是不愿于布武团有任何过多的往来。

但徐尘的身后又分明传来了那黑衣武士的一声嘲弄：“人啊，真是一种悲哀！”

徐尘停下了脚步，转身，然后冷冷地看着那个黑衣武士。

“——所以这座城亦是这样。”黑衣武士继续嘲弄了一句。

随后，一阵烈风吹过大地，那黑衣武士便是化作了一阵黑烟，消失在了徐尘眼前。

徐尘依旧冷冷看着，那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

——布武团，这个不配拥有自己名字的组织。

※※※

日间。

峒圬城的城中央，那是这座城的繁华。

霸下看着眼前一条喧嚣的街市，着实是对此吃了一惊。他所没有预料到的是，在这荒芜的阿巴格荒原的边缘竟然还会有这样一座繁华的城。

临街的各样酒家一字排开于街边两侧，还有赌坊、红土馆、青楼这样销金的场所，每隔不远便是一家。

——只是这跟他之前在城外所见的情景又是两码事了。

青楼门外，老鸨耷拉在门前的台沿边上有气无力的勾搭着路过的男看客们，动作是慵懒的，似乎也是不太在意这日间的生意。

“呦，这位客官，要不要进来玩玩。”老鸨对着随意看看的霸下一行人挥手拉拢道。

“你这都有什么姑娘——”霸下这句话刚喊出一般，便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转身看向身边，发现老将庞成岾正一脸黑线地看着自己。

“——额，不了，不必了。”霸下转口便是摆出一副正直的模样，一口便是回绝了老鸨。

“呦，这位公子，我看你们面生的很啊，你们是打哪来啊？”老鸨仔细端量着霸下他们的衣着，然后便是确定了定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哥。

“寰州，寰州。”霸下说着便是准备踏步离去，他看着那些楼阁上搔首弄姿的青楼女子们，便觉得自己的小腹有一团无名的业火在熊熊燃烧起来。

“不行，得赶紧离开这里。”霸下心里这样想着，但不想原本慵懒的老鸨却一把拉住了霸下的手，脸上对着一团粉重的笑。

“寰州，寰州好啊，妈妈我本也是寰州人。”老鸨这样说道。

“你也是寰州人？”这倒是引起了霸下的兴趣。

“可不是呢，妈妈我是寰州汉竺人哩。”

“那你怎么会到这云州的荒漠里来？”

“这说来也是话长着呢——”老鸨故意在这里顿了顿，然后酝酿了一下自己的感情，“——我也是被那些天杀的人贩子贩到这峒圬来的哩。”

霸下愣了一下，怎么连青楼老鸨这人贩子的头头都开始诉这被人贩的苦水了：“额，那你怎么又干起这青楼来了？”

“这还不是为了讨口饭吃嘛，都是逼不得已啊。”老鸨说着便是暗中渐渐将霸下拉到了青楼门口，“公子，要不你来这楼里面坐坐，我这青楼里也有几个寰州来的姑娘，许能跟公子你好好聊聊呢。”

“啊，这倒是——”霸下抬头又看了一眼楼上身材火辣的姑娘，股柠檬似乎在对着自己笑着，霸下对此则是深深咽了一口口水。

“——够了，公子。”一边的庞成岾终于是忍不住对着霸下喝道，然后一把将老鸨推搡开来。

“您还有要事要做呢。”庞成岾语重心长道，其声音难得的响亮。

但老鸨似乎不愿这到手的熟鸭子从手边飞走，所以她依旧缠了上去：“公子自己的事情，哪轮得到下人嚼舌了。”

老鸨说着便想更进一步，只是当老鸨的脚刚刚踏前一小步时，庞成岾的剑便已经直直抵在了她的咽喉上。

“泼妇，在我不想杀了你之前，给我滚。”

“庞将军，您这是干什么……”霸下见庞成岾都亮出了配剑来，心头便是一紧。

而一直聒噪的老鸨对此确实一副镇定的样子，在峒圬，她这样的人什么样的市面没见过，只是从刚才眼前的那位公子口中听闻到了“将军”的字眼，便是更加确定了老鸨她心中的判断。

——将军，那可不是俗世人该去沾染的东西。

所以老鸨便是向后退了一步，最后对着庞成岾冷哼了句，便是退回到了青楼里面。

“庞将军——你消消气。”

庞成岾对此也是不语，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霸下有些不解，他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这是一座繁城啊，一座荒原中难得的繁华之城。

霸下这样想着。

“公子，您怕是对这城有些误解。”宁同甫这时走到了霸下边上，两人就这样并排走着，任由两边临街的店铺喧嚣。

“什么？”

“昨天夜里进城后，我和几个军官到这城里先转了转。”宁同甫这样说着。

“你们看见了什么？”

“繁华的只有这城内的一小部分而已。”宁同甫带着霸下往城外的一处田町走去，而一边的庞成岾却是将头扭向了一边，“这城外围是一片的饿死之人啊。”

“怎么会——”霸下难以置信道。

“属下亲眼所见啊，到处都是饿殍，那些饿了的人或是扒拉着树皮，或是啃着土，更有一些人——”宁同甫哑口说不出话来了。

霸下看着宁同甫的神情，他似乎明白了什么：“难道他们还吃人不成？”

宁同甫说不出话，只是转眼看向庞成岾将军，但后者早已将头扭向了一边。

“庞将军，这是真的吗？”霸下问道。

“所以三公子，您真的还有心思在这里作乐吗？”庞成岾叹着气，“这些光鲜着的都是魔鬼一样的人啊。”

霸下无言了，他看着眼前，这真是一座繁华的城啊。

“我不知道大祭司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让公子你到这里来，但这里绝非可以久留的地方。”庞成岾语重地霸下说道。

“庞将军……”霸下凝视着眼前这条繁华的街，“这让我想到了涿州的那座极乐城，真是又让您担心了，霸下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