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的来源是他们背后的一个巨大的,被巨大的,深蓝色的布遮挡的严严实实的圆柱形物体。虽然掺杂了一点电子音效,但对这个声音无比熟悉的远坂夫人和远坂凛立刻认出了这个声音。
“雁夜叔叔!!”惊呼起来的远坂凛,焦急的冲向那个圆柱形物体,想要扯下那块布,就在她要碰到那块布时,“凛,不要!!”那个声音与拉斯坦齐声说。
“我保证你不会想知道这背后是怎么回事的,绝对不会的,我保证,”拉斯坦说着用手擦了擦头上渗出的冷汗,却看到远坂葵,迈着颤颤巍巍地脚步,径直走向了声音的来源。
他深吸了一口气,稍稍从石观旁退开了两步,整个复活流程完成了,远坂时臣随时会醒来,也不用随时守在那里了。
他非常清楚那个用布盖上的一人高的柱状物里面是什么的。一个鬼魂,一个处在死亡边缘的生物。曾经是个如叶芝般对所爱之人一往情深的的男人。
远坂凛愣在那里,看着母亲把手缓缓地伸向遮盖物,心里有一种无法掩饰无法摆脱的不祥预感,她大概猜到了一些东西。
她的母亲也是。远坂葵的眼角一直在不停的抽动着,出卖了她心底的恐慌和焦虑。
手颤抖着碰了上去,一片冰凉,透过布感觉到背后的东西很光滑,还在微微振动着。有点像鱼缸。她产生了可怕的联想。“天哪,雁夜究竟遭遇了什么!!”她这样想着,使劲扯开了遮盖物。
眼前所看到的景象使她几乎要昏过去了,她急促而严厉地说:“凛,快闭上眼睛,不要看!”但她知道为时已晚,两人都看到了骇人听闻的惨景。巨大的N矿强化玻璃培养柱里面,是一个活生生的解剖学展览物,一个相对完好的头颅和面部使她们立即认出了这是间桐雁夜,精确地讲,这是他所剩下来的部分。
失去了整个下半身,还有腹部的一部分,露出了隔膜,以及部分肠子,松散的垂在液体中。只有一只手还勉强挂在身上——外加一大堆管子和闪闪发亮的像是导线一样的东西连接在两端。
她出离愤怒了。“你,你干了什么!!你对雁夜做了什么???”恐惧与愤怒扭曲了美丽的脸庞,绿色的秀发此时仿佛想要燃烧起来似的散开了。尽管穿着高跟鞋,她还是以一种恐怖的速度绕过房间正中央的石观,想要扑向拉斯坦,拽住他,但是石观内伸出了一只手,抓住了她的右手,那只手上带着一只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的钻戒。
回过头来,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这张饱经沧桑的脸上,带着一副充满歉意的表情。她心底里最大的恐惧与不安,在这一刻,被完全印证了。刹那间,好像房间里只剩下了戴着呼吸仪器的间桐雁夜沉重而可怖的呼吸声,培养液更新的冒泡声。
一旁的远坂凛难以置信的看着她的父亲,即使她是一个不满十岁额孩子,但作为魔术师必备的早熟特质令她也猜到了这个可能,但她就是不愿接受它,“不会吧,绝对不是这样的,是吧,父亲大人?”她带着怀疑的语气,打破了沉默,“您与他的交锋,是君子之战,您不是这样残忍的人,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是吧??”
迟缓了好一会儿,远坂时臣哽咽着开口了,“虽然我不想承认这样的事,但是,我…我…我确实应当对这种情形负责。不是我亲手这样做的,真的,真的,”他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我在天桥上看到他时,他已经难以控制体内的刻印虫们了,我用…用…用火魔术把他击下了天桥,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想来是这位先生,”他看向了拉斯坦,“在他快被刻印虫吃干净前救下了他,是…是这样吧,这位先生?”他用像是求证又像是求助的眼神看着拉斯坦。
远坂家的两个女人突然,莫名其妙的,感觉到一种由内而外的放松。人们在他们最担心的事情发生时常常这样。“Ityworse”,大概就像这样想着。随之而来的才是矛盾,心如刀绞的纠结。远在中国的春秋战国时期,赵襄子的姐姐季嬴,在弟弟灭了代国,杀死了她的夫君时,她的心境也就是如此。明明都是对自己重要的人,但却残忍的相互加害着。大概很久之前,罗马人的妻子们也是这样的心境。
但是作为对这份痛苦的回应的却是一连串沙哑的,刺耳的狂笑,紧接着是一阵连续不断的咳嗽声。
“我懂了,我懂了,我真的懂了,”雁夜说。
刚才在特质培养液中疯狂大笑,呛到他那已经形同虚设的肺部,于是艰难的在辅助发声系统的帮助下,他极为勉强的说着,“我看到你刚刚的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了,其实,你和时臣都是一路货色,真的,”
他不管女人脸上沮丧悲哀的表情,自顾自的说着,“你其实觉得,这一切都很正常,这样的结果,是必然的事情,或许在那天我去试着救小凛时你就想通了,你毫无主见,实际上就是个摆在家里供人玩赏的花瓶,时臣是是怎么想的你就怎么想,因为呀,因为呀,因为呀,你和时臣不仅是夫妻,还是利益共同体,所以那天你即使看到了我的惨像你也不会怀疑小樱在间桐家的境遇,不是不会怀疑,是…”
“住嘴!”她痛苦地尖叫起来。
“不,我要说,我就要说,我应该说,我必须说!
我必须让小凛看看她的父母伪善的真面目!!你是不能怀疑!!和间桐家的交易,保证了圣杯战争的合作能够持续有效的进行,若不是为此,远坂樱大可以过继到爱德菲尔特家去,学习体术啊,为什么要送到我家这里来,送到火坑里来!!
对于你们这些魔术师,孩子只不过是行走的资产,通往根源的道路的另一块砖石而已!!
远坂时臣,你口口声声讲这是为了樱好,你怎么不讲讲把樱送过去后,那个恶心的老怪物帮助你从日本收藏家手里获得的中东圣遗物呢?
你怎么不讲讲把樱送过去后,那个恶心的老怪物与你合作改善了远坂一族所能持有的令咒的性质,使之具有更强的对英灵的制约性呢?
那么,你怎么不讲讲把樱送过去后,那个恶心的老怪物答应你,这次战争全程他基本不会自己介入呢??
你怎么不谈谈,你其实在很久以前,在和那个老怪物的一次聊天中就察觉到,他其实就是间桐家初代的家主马奇里·佐尔根这一事实呢?
让我告诉你吧,那个老怪物,早看我命不久矣,就什么都说了;而你,葵,你最大的生存技能就是不反对任何想法和行为——如果那是你关切的人的意愿的话,不是吗,不是吗?
你明明知道我和他在这场闹剧中会至少死一个,但你既没在开始前阻止时臣参加战争,也没有警示我应该退出,你只是顺水推舟,自我安慰道‘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这是选择了魔术师的道路必须付出的代价’,盼望着会突然有一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这样的懦弱,其实只是自保!!
你只是觉得,尊重了我们的意愿就可以免除良心上的责罚!!你没有直面生活的勇气,不敢行动,所以你也对你的另一份骨血不闻不问,试图告诉天下人过继后的樱,就已经不是你的孩子了!多么可悲的母亲呀!!”
似乎只剩下一小部分残躯,他的思路反而比从前更加清晰了,“你告诉我,就这样的一个人,我也应该毫无保留的爱着吗?你作为一个魔术师的妻子,已经几乎退化成了你的丈夫的另一个零件了,这难道不可悲吗??”在场的所有人,除了一旁的拉斯坦外心里无不五味杂陈,不是个滋味。
间桐雁夜的残骸继续喋喋不休的斥责着,像完全失去了理智似的。
拉斯坦这会儿不由自主的想起来,在大概是二十世纪上半叶的时候,在地球潜伏,为本体搜集各种情报的他曾在中国北京看过话剧《雷雨》的演出。
爆发性的狂吼,出自一个男人之口却令人意外的和剧中某个中年妇女的爆发相像极了。
在培养液中,发出的声音外界本应是听不到的,但“好心”的拉斯坦却早就为他装上了与音响相连的发音器。
叫骂着的怪异的存在把自己所剩不多的躯体也气得发抖,在液体中不由自主的做着极为滑稽的运动,像是在风中摆动的灯笼。远坂时臣靠在石观侧沿上,石观内发出的幽幽蓝光,照射在他那张铁青的脸上,似乎在发出咬动牙齿的声音,远坂凛难以置信的望着在场的所有人,宝石般的双眼渐渐闪现出泪光。她强烈忍住了想要吐出来的冲动,看着她母亲的脸色逐渐发白,用手扶着石观,就要几乎要昏了过去。
“你知道为什么魔术师会在现代社会被边缘化吗?你知道为什么几千年来你们毫无进展,永远也到不了根源吗?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我厌恶魔术师,以及这个隐藏在现代文明背后的社会吗?
因为所谓的魔术,仅仅只是专属于一小撮人的利益,一小撮从封建土地贵族,早期资产阶级转化来的利益,就像是十七世纪荷兰的郁金香,十九世纪的淘金热,这个世纪的股票金融市场一样,利益被隐藏在所谓的崇高目的之下,令人恶心!!
为了魔术利益,你们学会了相互欺骗与自我欺骗,就像傻瓜一样。
立足于冬木的间桐家的魔术,就是虫魔术,就是操纵恶心而致命的虫子的魔术,你们即使不知道这一点,那也该清楚,原来的樱的魔术基盘肯定和间桐家的完全不同,鬼知道送到了这里会经历什么改造!但你们还是这样做了,还是这样做了!!那好,请你们好好看看小樱所面对的是什么东西!!”话音刚落,出现了覆盖整个房间的全息投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