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是个女孩子家，虽然年龄还并不是很大，往日商都深宫中，却早就聆听过母亲姜皇后对她灌输的，关于女德妇容的谆谆教诲。即使彼时年未及笄，而现在却又参道多年，可对男女有别、授受不亲之类观念，她毕竟还是有所讲究的。

这下，居然让这愣头愣脑的黄天化劈手一把搂定，横蛮使劲要把她往地上掼倒。殷红顿时当真又羞又恨，满面通红，浑身也没了丝毫力气。

然而黄天化报仇心切，又哪里会去注意敌人脸上的这些细微表情？

其实，以他这厮的性格和经历，以及向日的行为与习气，就算此时留心注意，仔细观察，却也势必不能觉察到殷红是个女孩子这个事实。

想他和师弟金霞童儿邓婵玉相处多年，期间可谓朝夕相对，平素里又经常打架摔跤嬉戏，但他都愣是一直也没有发现对方其实是个女儿家的小秘密。由此及彼，变不难推断。同门之间都懵懂不知，更何况于这个今儿个才第一次相见的小道童殷红？??

且说黄天化一番野蛮用劲，殷红又挣扎无力，自然轻轻松松就被掀倒搞定。当下殷红浑身软绵，被应手推翻在地，只气得不住地喘息道，

“你，你，你……”??

黄天化得意道，“嘿嘿，这下知道黄爷我的厉害了吧！怎么样？臭小子，你服不服？”??

殷红侧翻在地，蜷起双腿顺势就要爬起，嘴里却倔强道，

“不服！”??

“哈！”黄天化叫道，

“那本大爷我就打到你服！”

他一把又将已算半站起来的殷红推倒在地，抬腿就踢。

脚才踢到中途，猛然想到：这人虽然讨厌，却毕竟还是同门，将他踢伤了须不好看。到时候，定然又免不了得挨师父的一顿臭骂。

所以的话，就算是讨打，却也不可当真给把这瘦子打伤了。为了确保不被责骂，大爷还是得悠着点儿。??

想通这个关节，并深觉有理的黄天化当即撤招，收回了腿脚。他俯下身子，分开双足，跨步坐到殷红腰上。以双手按住她的双肩，居高临下，盯住她的眼睛，威逼道，

“说，服还是不服！”??

殷红难过地扭了扭腰肢，小脸涨得像发酵透了的酒糟一般醉。虽然带着哭腔，但她却依然不肯改口，

“不服。”??

黄天化愣了愣，可凭他的简单粗疏、单刀直入，向来熊惯了的脑子，一时又实在想不出能让对手快速折服的好办法，于是只好怔怔地看着殷红。

这时，他却忽然又发现她绯红的小脸红得可爱，忍不住松开一只手来，轻轻地在那脸蛋上摸了一摸。

殷红害怕，叫道，

“放开我！”??

“放开你？呵，想得倒美！”

黄天化的爪子更肆无忌惮地在殷红脸上胡乱揉捏，嘴上发着狠道，

“我叫你打我，我叫你打我！”??

殷红接连使了几回劲都挣扎不出，眼眶中的泪瞬时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如涌。却不再逞强，也不告饶，只是静静地，听任那些泪珠默默地掉落。

黄天化觉得奇怪，就慢慢地住了手，满脸不解地问道，

“哎，你哭什么呢？还哭得这状况，真叫一个惨哪。再说，我打你的时候也没见你哭啊。刚刚不还挺倔的么？怎么忽然一下子就又变得这么没用了？”??

殷红恨恨不已，瞪大泪眼，却只说出两个字，

“你，你……”??

她声带哽咽，然后就说不下去了。看见即便如此，黄天化仍旧不肯放过自己，反而更是满脸莫名其妙的情状，不禁油然生悲，再也按捺不下，呜呜大哭起来。??

她这一声哭来得可热闹，黄天化搔搔脑门，憋了少会，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殷红见状越发气苦，那哭泣，就更加百倍地伤心了。

黄天化眨眨眼睛，推了她一把，奇道，

“喂，我刚刚引逗你发笑，你怎么不笑啊？”??

引逗你妹的，莫名其妙！殷红假装没听到他的问话，故意不理睬他。

见她不搭理，黄天化也无法可施，就只好自己慢慢爬起，顺手又将殷红从地上扯起身来坐下，随口又说道，

“你这么容易就哭，真没用！”??

“你才没用，”殷红犹带哭腔连声嚷道，“你才没用！”??

“嘿嘿，动不动就哭鼻子……切，衰成这德行，可不知道究竟谁没用。”

黄天化不屑地说完，紧接着便又自吹自擂道，

“唉呀……不过也总算有点好处吧。要不看你真的哭得太难看了，本大爷我又岂会轻易放过。哼，所以你还真该感谢自己是个好哭鬼……这回就饶了你算了。”??

殷红看着他大言不惭的模样，回想起适才他骑在自己身上，而自己浑身酸软酥麻，懒洋洋的情状，一时又是觉得极难为情，又是觉得心下大恨不已。莫可言状、莫衷一是之际，双目越发惺忪蒙茸，只好将头尽力扭到一边，假装不再理会他。??

黄天化似乎忽然感应到了某个令自己高兴的点，嘿嘿笑道，

“看你这个样子，肯定是生我的气喽。哈哈，说起来，倒还真有些像我那个已经下山了的金霞师弟。他生气起来的样子，差不多就是你现在生气的样子呢！

不过，我师弟才不会像你这么假装坚强，实际却很容易就哭，整个就跟个爱哭鬼似的。

而且，每次当他真的要哭起来了的时候，只要我故意笑出声音来，他就准定会跟着我的笑声，也一同笑起来。干脆利落，可一点也不像你这样，整个儿怂惨怂惨的。”??

“那有什么了不起的，”殷红扁了扁嘴，不假思索地说道，“他是个男孩子嘛。”??

“还他是男孩子——嘛！”

黄天化瞪大眼睛，匪夷所思地反诘道，

“嗨，奇哉怪也，你这么说倒是个什么意思——呢？难道你就不是男孩吗？真是有够怪味的！”??

“我当然……也是男孩子了。”

殷红故作镇定地说道，

“我的意思是说，男孩子当然不会那么容易就哭的。你可别误会了我的原意！”??

“这不就结了嘛！”

黄天化理所当然地拍手道，

“看看，连你自己也是这么说的吧！爱哭鼻子，它确实是个不好的毛病，你看连你也都承认了吧？那你为何又老爱哭鼻子呢，兄弟？”??

殷红张口结舌地说道，“这，我、我……”

她忽然胡乱将眼泪揩干了，一跳爬起道，

“谁说我当真哭了？我假装哭的样子哄你玩的不行吗？怎么，你还当真相信了？那你确实笨得够可以的了！”??

“呃……”黄天化瞠目结舌，欲待反驳，终究不知真假，一时只好沉默无语。

直待过了半晌，又等稍会儿之后，他方才心有不甘地，干巴巴地说道，

“那……，就算你假装爱哭好了，我也不跟你罗嗦了。我再来问下你个问题哈。我是道德真君的大徒弟，而你，却只是赤精子大师真人的普通弟子，对不对？并且我年纪比你大，本事也比你强，是不是？”??

殷红心说：你年纪比我大倒是真的不假，但说句大实话，论本领，却未必就一定能比我强到哪儿去。??

可这心里面的相关想法，她当然不必说出来，只是反问了黄天化一句道，

“怎么？”??

“叫师兄啊，还怎么怎么。” 黄天化正襟危坐，大马金刀地拍着胸脯撇了撇嘴。

讲道理，像这样轮班排序的话，殷红原本就应该尊称他一句师兄。这个要求，倒也并不算过分。可殷红尚还未决定叫或不叫，黄天化便又急不可耐地问道，

“对了，刚才那个丑八怪是你什么人啊？你那么帮他，竟至于不惜被我痛打一顿，还给弄得哭鼻子。”??

殷红立马摇头反对道，

“他不是丑八怪。你别瞎给人起外号好不？那样做显得你很粗鲁很没礼貌。你要知道，他可是终南山云中子师伯的徒弟，雷震子。按照同门之礼，我们俩都得尊称他为雷震子师兄。”??

黄天化听罢，严重不满地否定道，

“哼，哼，凭什么！常言道，长得丑就别想太美。他那么丑，简直跟个活见鬼似的，也配别人当他做师兄？我呸！好呀，好嘛！你都肯管他作师兄，却为什么偏不肯叫我呢？逗我、存心故意气我是不？快点，快点喊师兄，立刻，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