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来人竟真是王雨楼,俞佩玉立时想都没想地扑过去跪在对方脚下,哽咽道:“二叔,你……你老人家来得……来得迟了。”
这时却听王雨楼叹道:“你和你爹爹的事,二叔我听了也难受得很。”
俞佩玉惨声道:“小侄不幸……”
说着他又突然抬起头来,满面惊诧道:“二叔你……你怎会这么快就知道了?”
“自然是你爹爹,也就是我那俞大哥告诉我的。”王雨楼捋髯含笑道:“方才他怒气冲冲地走出来时竟连我都不愿理睬,我虽不知你父子两人是为什么起了争执,但是四十年来倒还真未见过他动如此大的火气。不过你放心,我已叫你云三叔陪他出去散心了,到时候……”
“且慢!”俞佩玉此刻已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赶紧打断对方道:“但……但我爹爹方才已经……已经被害了。”
这时却见王雨楼面色一沉,皱眉道:“少年人与父母吵架也是常有的事,你怎可因此就咒你爹爹死?”
“但我爹爹明明已经死了,并且尸身还就在寝室,你老人家若是不信不妨去瞧瞧。”俞佩玉嘶声道。
“你这不孝之子!”王雨楼怒冲冲弟站起了身来,仿佛要好好教训他一番,可紧接着却又一甩袖子道:“好,老夫就去看看,走!”
就这样,两人快步回到了方才的那间寝室。可让俞佩玉感到不寒而栗的是,此刻这寝室竟已灯火通明,床上的被褥更是叠得一丝不乱,而那俞放鹤的尸身却已赫然不见了!
这时只听王雨楼厉声道:“你爹爹尸身在哪?”
俞佩玉身上顿时冷汗直冒,赶紧冲入庭院一看,只见这里此刻竟也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甚至自己方才所写的南华经也被好好的摆在了矮几之上……
俞佩玉顿觉手足冰凉,然而还不等他有所反应,却听身后王雨楼的声音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俞佩玉闻言当场就失魂落魄地转过了头,茫然道:“我……我……”
说着他突见花丛中人影移动,正是方才那女子,于是赶紧如见救星般地冲过去抓住她的手道:“她方才也瞧见了的,她就是‘菱花神剑’林老爷子的女儿林黛羽,她方才亲眼瞧见了我爹爹的尸身的。”
王雨楼闻言目光立即转向了林黛玉,目光如炬地道:“你可是真的瞧见了?”
林黛羽道:“我……我方才……”
这时却听一个声音突然笑道:“王二哥几时来的,当真巧得很呐!”
俞佩玉和林黛羽同时转头望去,只见院门口已有四人联袂而来。当先一人锦衣高冠,腰悬一柄满缀碧玉的长剑,头发虽然俱已花白,但看来仍是风神俊朗,全无老态,正是苏州大豪“菱花神剑”林瘦鹃。而其他三人俞佩玉和林黛羽也同样认得,正是林黛羽口中已死的太湖金龙王、宜兴沈银枪、茅山西门无骨。
林黛羽的语声突然顿住,身子也跟着颤抖了起来。而俞佩玉则更是如见了鬼魅一般,直接惊呼道:“林……林老伯,你老人家不是已经……已经死了吗?”
话音刚落,只听林瘦鹃身旁的西门无骨立时轻笑道:“三年未见,一见面就咒你未来的岳丈大人死,你这孩子玩笑也未免开得太大了一点了吧?”
俞佩玉霍然转身,目光逼视着林黛羽,道:“这可是你说的,你为何要骗我?”
林黛羽缓缓抬起头来,目光清澈如水,缓缓道:“我说的?我几时说过这话?”
俞佩玉身子一震,连连倒退了几步,然后突然扑过去抓住那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的俞忠的肩头,道:“你说!你将方才的事说出来!”
俞忠却是怔了怔,道:“方才的事?方才那有什么事发生?”
这时只听王雨楼又道:“今天除了我五人外可还有别人来过吗?”
俞忠摇了摇头,道:“什么人也没有。”
俞佩玉顿时惨然一笑,只见他缓缓放开了抓住俞忠肩头的手掌,一步步往后退着,颤声道:“你……你为何要害我?”
这时却听俞忠长叹了一声,以满是怜悯之色的目光凝注着他道:“少爷最近的功课太重了,只怕……”
“只怕我已疯了,是吗?”俞佩玉突然仰天狂笑道:“你们都认为我已疯了,是吗?你们也都盼望着我发疯,是吗?”
这时只听林瘦鹃同样叹道:“这孩子只怕是被他爹爹逼得太紧了。”
说着只见他直接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木瓶,柔声道:“玉儿,听我的话,乖乖将这药吃下去,好生睡一觉,明天起来时必定就会好很多了。”
说话的同时王雨楼、沈银枪、西门无骨三人突然齐齐出手抓住了他的肩膀,紧接着便见林瘦鹃拔开了瓶塞将那木瓶往他嘴里塞去。俞佩玉但闻一股奇异的香气使人欲醉,但却紧紧地闭着嘴,死也不肯张开……
这时只听沈银枪叹道:“贤侄你怎地了,难道你岳父还会害你吗?”
话音刚落,只听俞佩玉突然大喝一声,双臂振起,竟将沈银枪、西门无骨两人同时扔了出去。紧接着只见他又是脚尖一蹬,竟在林瘦鹃他们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又一次跃出了院子。
“这孩子好生厉害!”西门风失声道:“纵是俞放鹤少年时也未必有如此身手。”
王雨楼目光闪动,长叹道:“只可惜他已经疯了,遗憾啊!”
这时却见林黛羽突然扑倒在地,然后再次放声痛哭了起来。
…………………………
夜凉如水,星光满天,俞佩玉却已在这野地里躺了整整三个时辰,期间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过一下,只是嘴里不断地重复着:“你疯了……你疯了……”
这时只听晚风中突然传来了一阵凄凉的哭声,俞佩玉不由地转头看去,只见一个长得又瘦又矮可胡子却几乎快拖到地上的老头已随着哭声走了过来。
俞佩玉大奇,正想再观察对方一下,却见那老头已拾了几块石头放到了一株杨树下面,然后又解下腰带悬在了那树枝上,显然他是要上吊!
见到这一幕俞佩玉哪里还能无动于衷,赶紧掠过去一把推开了对方。哪知在此之后那老头子竟赖在地上哭道:“你救我做什么?世上已没有比我更倒霉的人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求求你让我死吧,死了反而干净!”
“世上真的没有比你更倒霉的人了吗?”俞佩玉闻言不由地叹了口气,然后苦笑着道:“今天一天里我没有了家,没有了亲人。我说的话明明是真的,可世上却没有一人相信我,甚至也再无一个我能信任的人。不仅如此,那些平日里最亲近的人也突然都变得想让我发疯,如此看来我难道不比你更倒霉?”
“呃……”
那老头闻言顿时一怔,然后就这般呆望了他半晌,讷讷道:“如此说来我倒是比你幸运了,那既然这样这绳子就借给你死吧!”
说着他突然哈哈一笑,然后就这般满脸愉快地扬长而去了。
俞佩玉呆望着这老头走出老远,然后又突然将自己的脖子往绳圈里套着试了试,喃喃道:“这倒容易得很,一死之后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但我又真的是世上最该死的人吗?”
说着他又突然哈哈一笑,道:“就算我已死过一次了吧!”
就这样,他直接就解下了这条腰带,然后便也同样决定就此离去。哪知就在这时,身后却突然有一个声音响起道:“俞公子,请留步!”
俞佩玉回头一看,只见身后不远处正有一个脸戴银色面具的人站在那里。此人身材高大,体格匀称,一眼望去当真是宛若天神,同时既能这般轻易靠近自己而不被自己发现显然其武功和敛息的手段也是极为高明!
想到这里他立时便是全身绷紧,准备随时放手一搏,同时嘴里却回道:“你是何人,找我做什么?”
见状晋艺宸心中也是一乐,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般突然出现竟能让这已成惊弓之鸟的俞佩玉紧张成这样。但眼下正事要紧,是以他也不打算再戏弄对方,于是赶紧开门见山地道:“我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归还你一样东西,一样能证明你没疯的东西。”
说完只见他又微微走开了几步,紧接着俞佩玉便惊讶地发现对方身后竟还有一口棺材。心中剧震之下,他赶紧扑上了前去,结果发现里面躺着的果然是他父亲俞放鹤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