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略地侦察一遍,裴元绍返回河岸边,挥手向河对岸示意安全。
赵四爷挥一挥手,辎重队陆续推着大车赶着牛车依次登上浮桥,缓慢而小心地渡过了汨水河。
云字营渡河过半,裴元绍也逐渐放松了心情,略微有些走思,开始考虑攻打梁甫县城的事宜。
辎重营依照裴元绍的吩咐,用各式大车与牛车,在距离浮桥桥头一百五十步左右的位置,头尾相接摆出一个临时防御阵地,先锋营将士暂时化身为弓箭手,借助车身的掩护,警惕地盯着前方无遮无挡的一马平川。
同时还有不少的辎重兵,不断地在大车阵前前后后翻土挖坑,构建对付骑兵突袭的地沟与陷马坑。
连番的布置虽然略显纷乱,但却基本上考虑到了所有可能遇到的情况。
赵四爷眼看汨水两岸井然有序,无惧任何意外,当下双腿一夹马腹,膝盖一顶铁关梁,正欲催马踏上浮桥,全营士卒已然半渡,也该着他这名主将过河去主持军务,给全营上下吃一颗定心丸了。
没等白龙驹迈步前行,汨水河北岸突然之间号炮连天,原本空无一人的平地之上,掀起一层层一块块上面堆满青苗泥皮的木板,无数曹军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洪水一般向云字营杀来。
离云字营布置的大车阵最近的一处隐蔽壕沟,仅有五十余步的距离,裴元绍的目光不止一次地扫过那里,却连一丝一毫的破绽都没有看出来。
云字营负责防御的前锋营显然被突然出现的敌军吓得有些慌乱。
他们并没有第一时间向杀来的曹军射出手中的利箭,反而下意识地转身试图逃回汨水南岸。
裴元绍被气得七窍生烟火冒三丈。
这群兔崽子,平日里训练起来头头是道,却不料在实战中昏头昏脑,把他老裴的面子丢了个干干净净。
催马舞刀正欲亲自上前厮杀,裴元绍突然听到了汨水南岸赵四爷的呼喊。
“元绍,切莫贪功冒进,我军突遭敌袭,当以安全为主,且先率军撤回南岸!”
老裴一脸的不情愿:“四爷,咱们的防线还未被攻破,我想先打一打试试。”
赵四爷差点被老裴气得吐血:“胡闹,岂不闻‘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之理?没听过三哥的教导吗?先让兄弟们撤回来再说!”
“可是我军辎重皆已过河,倘若有失,则我军必将陷入断粮之境地。”
在老裴与赵四爷隔河争吵之时,曹军借助第一波箭雨的打击,已然趁机突至云字营防御阵之前,跑得快的已经用手扒着大车车帮准备翻越过来。
老裴眼看形势已经无法控制,只能迅速组织起一批还未被吓破胆的士卒,组成圆型防御阵,开始掩护已无战意的战友撤离。
当曹洪与于禁催马率骑兵赶到之时,大多数云字营将士已经撤回了北岸,尚余四五百名坚持到最后的悍卒背对着汨水河,缓缓退向河面上的浮桥。
河对岸在赵四爷与老裴的组织之下,近千名弓箭手在河岸边排列齐整,张弓搭箭,准备随时掩护自家人自浮桥退回来。
曹洪一提丝缰,纵马来到汨水河岸,与林军隔河相望,并没有下令大军碾轧此时依然在浮桥上缓缓后退的小股林军。
对岸云字营弓箭手已经就位,曹军即便想要吃掉浮桥上的这部队林军,他们要付出的代价也不会低于林军。
是以曹洪才大度地放过了殿后的这一支云字营部队,吃掉他们性价比不合适。
“呔,某乃曹丞相帐下扫北将军曹洪,对岸出来一个说话算数的。”
老裴隔河破口大骂:“小爷不甚中了尔等奸计,今日暂且认栽,等明日整军再战,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曹洪仰天哈哈大笑:“某在此设伏之初,就从未想过一战即能击溃林军五大主力之一,原本想吞下云字营半数人马,却未料你方主帅也算是谨慎小心之辈,渡河防御做的不错。虽然没能大量击杀你军的有生力量,但能缴获云字营所有的辎重给养,也算得上旗开得胜,为接下来的大战开了一个好头儿。”
老裴看到对岸的曹军已经将初步建成的临时营地完全占领,部分士卒开始拉开大车,试图打散围在外围的防御圈,脸上的神色突然转换,由暴跳如雷瞬间过度到喜上眉梢,速度之快,堪比我大中华瑰宝之川剧变脸。
“众儿郎听令,所有弓箭手一齐点火放箭,自由散射三连发,放!”
云字营这边突然之间万箭齐发,而且还都是一根根绑着油布条燃烧着熊熊烈焰的火箭,令曹洪与于禁同时愕然。
双方隔河相望,相距十几丈远,箭雨对曹军确实有一部分杀伤力,但绝对得不偿失,除了浪费箭矢之外,并不会对曹军造成太大的杀伤。
于禁皱着眉头向对岸打量一番,面色突变对曹洪高呼:“不好,我们中计了,子廉速速退军,离开这座临时营地。”
曹洪听到
于禁的狂呼,心跳几乎骤停了一瞬间,猛然间反应过来。
河对岸早早失去了赵云赵子龙的身影,这才是林军方面最大的不正常。
如雨的火矢纷纷落下,目标并不是临时营地中匆忙跑动中的曹军士卒,反而是那一辆辆属于林军辎重的大车。
曹洪与于禁的反应还是慢了一丝,云字营此次显然是将计就计,利用了他们二人的埋伏,将无数引火之物堂而皇之地摆在了曹军面前。
随着火矢射中目标,临时营地之中顿时四面冒火,眨眼间化为赤焰地狱,将这支曹军的精锐近半以上困在其中。
不仅大车之上燃起熊熊烈焰,之前部分云字营士卒在地上挖掘过的地方,也不时燃起火苗,显然地下也没少埋引火之物。
曹洪已经快被气疯了,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跟随他数年的精锐被大火点燃,带着周身的火焰与黑烟,狼突豕奔,哀嚎声震耳欲聋响彻苍穹。
一开始,曹洪还试图下马去帮帮这些老部下,后来被于禁生拉硬拽,拼命逃向临时营地之外。
大火越来越大,再不逃出去,就真的再也出不去了。
顾不上查看营地中的惨烈景象,曹于二人来到临时营地周围最初被打开的两处缺口之一,这里已经挤满了想要逃出火场的曹军,人压人,人挤人,越想尽快地逃出去,反而挤得越瓷实,越没有办法顺利逃脱。
两边飞舞的火舌不断向这边舔舐,只要有人被燎到的,身上立时烧起一层水泡,惨叫着满地打滚,基本丧失了逃生的可能。
曹洪大怒之下,冲上去踹飞了几名上蹿下跳闹腾得最欢的家伙,又抽出腰刀镇住了场面,这才让缺口处变得秩序井然起来。
曹军士卒冷静下来之后,看到自家两位统帅,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让开缺口,等待曹洪、于禁先行离开火场。
于禁无声地长叹一声,无暇多说,伸手推了曹洪一把。
眼下可不是卖弄情怀的时候,于禁感觉他的须髯发梢已经开始卷曲冒烟,再烤下去,真的会当场燃烧。
曹洪伸手将于禁先推进了缺口之中,然后向着身周的士卒们一抱拳:“兄弟们,此番中计,皆某之错。尔等切不可为了逃生而自相残杀,依序而行才能尽最大程度保全兄弟们的性命。倘若真有不测,某在此发誓,必斩赵云狗头,为尔等报仇雪恨!”
说完,曹洪大踏步迈进缺口之处,眨眼间背影便消失在浓浓的黑色烟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