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曹阿瞒的雄才大略,有极大的可能会横下一条心与林峰死磕,哪怕最终丢掉了全部基业,不得不日后重新再来,也不会让林峰随随便便从他手中拿走兖州的一府一县。
也就是说,林峰一直没有放在心上的泰山郡之战,很可能会演变成一场林曹两家的终极决战。
林峰反复思考过荀彧的这条备注,最终他还是认可了这条旁人都视做不可能的结果。
细说起来,抛开民间一惯尊刘抑曹的传统观点,仅从三国演义里来看,曹孟德便从来不缺乏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坚定信念,在官渡之战前夕,帐中多少谋臣规劝曹大白脸暂避袁绍之锋,大步后退以换取战略生存空间,偏偏大白脸迎难而上,虽然险之又险危中还危,最终还是击败了袁绍,创下历史上著名的以弱胜强战例。
眼下林曹双方虽说与官渡之战时袁曹双方不太容易对比,但对曹大白脸来说,却没有太大的分别。
同样是敌方强大无比,同样是己方尚有退路。
唯一的区别是官渡之战前曹大白脸由于挟天子以令诸侯,导致几乎天下皆敌,除了硬着头皮顶上北方霸主袁绍,身畔根本没有丝毫可能指得上的援助者。
林曹之战则不同,林峰强硬地支持汉献帝,搞得如同历史上的曹操一般举世皆敌,反而人家曹大白脸一呼百应,这眼看着就要当上第二次诸侯联盟的盟主了。
随手放下荀彧送来的文书,站起身来活动活动腰腿,林峰正准备出门前去大哥黄大爷家中蹭饭,门口帘笼一挑,走进一个人来。
抬头望了一眼,原来是济南太守田丰田元皓走了进来。
“主公,臣有要事相商,还请屏退左右。”
林峰左右扭扭头,除了一名端茶倒水的小丫鬟,也只有两名手按腰刀的亲卫在角落里侍立。
“嗐,都是咱们自家府里的人,屏退啥屏退,有事你就说吧。”
林峰对这个还真不是太在意,他打战主要靠的提前预知,也就是说哪怕有人将他战前的预定战略私下提供给敌方,只要敌方有所变动,林峰自然也会相应而动,根本不虞什么泄密之说。
田丰性情执拗,只要是他认准的事情,通常都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主公此举不妥,臣闻圣人语: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事关家国兴衰,再谨慎亦不为过,又岂能置之于公众之中,随意任人听取呢?”
林峰立刻举双手做投降状。
别的都不怕,就怕下属掉书袋,文言文不是听不懂,但听着费劲是肯定的,早点儿投降反倒不用多受罪。
挥手示意两名亲卫离开,小丫鬟则在田丰提议屏退左右之时,就已经面无人色地退了出去。
等到屋里只有林峰与他两人之后,田丰这才郑重其事地起身向林峰拱手施礼:“主公此番前来济南,定然是为了挥师南下解决陈留伪朝。臣此次冒死进言,首战之地万万不可选择泰山郡,曹军最近两个月军队调动频繁,数支主力军团都曾经先后开进过泰山郡旬日左右便即离开,臣怀疑曹军在泰山郡内设有险要埋伏,我军若强行攻打,必会损兵折将大败亏输。”
田铁头不愧是田铁头,脾气秉性果然从未改变。
江山易改,秉性难移。
就他这说话的口气,也怨不得历史上的袁绍将他先囚后杀,丝毫不顾及他满腹的才华及惊人的战略眼光。
林峰自然不会如同袁绍一般,对田丰于开战前贸然预言大败而怒不可遏。
“元皓所言极是,文若也已察觉到了曹军最近一段时间的动态。只是元皓可知,为何最终我还是选择了强攻泰山郡一途?”
田丰梗着脖子顶了上来:“我平原大军自起家之日起,正面战场上向来百战百胜威震天下,但过往的战绩并不能成为主公你任性的凭籍,如今泰山郡内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我军的探马几乎全部有去无回,损失惨重,在敌情不明之下,臣坚决反对孤注一掷行险一搏。”
“我军无论从兵力还是战力,皆全面超越曹军,纵然有些许取巧之计,并不能改变正面战场的形势。”
田丰怒发冲冠,双目眦裂,眼角隐约都能看到血丝,可见其用力之大:“主公何出此败亡之语,两军作战,尤其是超大规模的军团级战争,比得并不是双方谁更勇猛更凶悍,最终决定胜负的从来都是看哪一方更小心更谨慎。我军明明可以暂避敌之锋芒,以多路出击的方式,一步步蚕食曹军有生力量,从而逐步确立全面优势,臣真不知主公因何执拗至此,非要去攻敌之至强,难道只为令天下人尽悉主公之勇武不成?”
林峰眨眨眼,他原本坚定的决战之心,有些被田丰所动摇。
田铁头说的其实没错,明知敌方有诈,偏要倚仗自身强大而去意图碾轧对手,这种感觉像不像历史上著名的那个无敌霸主号称力可拔山的项羽项大霸王?
田丰看到林峰意动,当下继续趁热打铁:“主公请随某一观。”
说完,拉着林峰来到兖州地图之前,伸手点指道:“泰山郡为兖州唯一突出部,依臣判断,在曹军发觉鲁郡与东莞落入我军之手后,便已经准备随时抛弃泰山郡,以尽量保全实力。最终在曹营之中发生了什么,恕臣无法推算,但观曹军近日的布置,显然与初始之目标截然相反,不仅在山阳郡内屯以重兵,并且必然借换防之机,将大量精锐调入泰山郡,存心要与我军在泰山郡内展开一场决战。”
林峰看了看山阳郡,犹豫着发问:“元皓之意是要以山阳为主攻目标,将曹军大量精锐阻断在泰山郡内,以争取到最大的战果不成?”
田丰连连摇头,宛如吃了猪尾巴一般:“不不不,臣与沮公与多番推敲,认为主公此时不应将目光放到兵强马壮的曹孟德身上,徐州陶公祖年老体衰,精力下降,导致徐州军内暮气横生,无论是战力还是战意皆沦落为二流军团。我军倘若以东莞、鲁郡为根基,速发大军强攻徐州,最多三个月内,必可逼降陶公祖,将徐州全境揽入怀中。”
林峰感觉有些挠头。
麾下的谋士集团出现重大分歧。
以荀彧、郭嘉、戏志才等人为首的颍川系认为徐州陶公祖因年岁增长偏偏儿孙又不争气,导致暮气丛生,再无一丝一毫的进取心,已然不足为祸,不如将他扔到一旁将养,全力攻略日渐膨胀的曹操集团。
偏偏田丰、沮授领衔的冀州系则认为曹孟德兵强马壮,易徐徐蚕食之,当以雷霆之势拿下徐州,然后借青徐之地大肆征招向来以强悍著称的青徐之兵,以青徐冀幽并五州之力伺养之,而后覆曹则易如翻掌矣。
心中犹豫不定的林峰也曾想问计于贾诩,可仔细回想一下,似乎贾诩这一次是站在荀彧一方。
颍川、冀州、西凉这三系人马,是林峰刻意培养出来的。
只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两系针锋相对的情况出现。
从亲厚这一层面来说,他肯定愿意相信颍川系的荀彧与郭嘉,这两位可是曾经在历史上辅佐曹大白脸平定北方的股肱之臣。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倘若当初袁绍听从了田丰、沮授两人的劝解,官渡之战的结果还真有可能改写,如果袁绍打赢了曹操,那么也未尝不可能取代曹阿瞒在历史上的地位。
从这个角度来看,似乎田丰与沮授也并不一定真就逊色于荀彧和郭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