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之前,杨奉被请到了林峰的帅帐之中。
看到杨奉进来,林峰坐在案几前并未起身,而是扬起手中的筷子向杨奉打了个招呼。
“来啦,过来一起吃点儿。”
杨奉被林峰如此生活化的一面惊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这一辈子也算见多识广,跟的老大也不止一个,还从来没见过如此没有架子的领导。
林峰低头夹了一筷子羊蹄筋塞到嘴里嚼着,含糊不清地再次开口:“吃过了?不能吧,我算着营里应该还没有开饭。”
杨奉讪讪而笑:“没吃,既然主公不嫌臣粗鄙,臣岂敢不从。”
边说边凑到林峰下首,屁股挨着半边矮凳坐了下来。
林峰不管不顾,下筷如飞,挑着爱吃的菜肴先混了个肚饱。
行军打仗期间,伙食根本没办法保证,这也就是刚刚离开上党的第一餐,军中尚有部分存货,等再打上几天仗,连林峰也不得不跟着大头兵一起吃大锅饭,总不能专门派一支辎重队给林峰运食材吧。
杨奉不敢放肆,只捡着碗碟边缘吃了几口零星的菜肴,别说吃饱,连个正经的味道都没尝出来。
林峰放下筷子,抄起桌边的绸巾擦擦嘴,伸手向杨奉示意:“我吃饱了,你无需客气,想吃啥随便,先吃饱咱们再谈事。”
杨奉哪里敢让林峰等着他,急忙也放下筷子笑道:“多谢主公,臣也吃饱了,如今臣岁齿增长,饭量也远不如从前。”
林峰也不再客套,反正杨奉在他这里吃不饱,回到自家营帐内亲兵随时也能给他再整一桌。
“是这样的,叫你过来是想与你商议一番,你对上党军可有完全的掌控?”
杨奉吓得小腹一阵酸麻,尿道略显痉挛,显些失控。
“主公,臣已然将上党军权全部上交,纵然军中尚有部分旧部,却绝不敢与彼私下接触。”
林峰笑了,笑得很轻快。
“莫要惊慌,我可没有怀疑你的意思。三联城依地势之利,三城联动,背后靠水,又无法全部围困,强行攻打必然损兵折将,故此戏先生准备以计取之。”
杨奉这才明白林峰的意思,只是不知为何戏志才要计赚三城,林峰却来询问他对上党军的掌控力,难道是想让上党军做为炮灰强行蚁附攻城不成?
所谓蚁附攻城,乃是古时最为残酷最不人道的一种攻打城池的方法。
即任由士卒如同蚂蚁爬墙一样,借助云梯顺城墙而上,无论造成多少死伤,用人命来换取攻城的胜利。
通常这种攻城方式常见于各类流民起义军,因为流民的命不值钱,
死掉一批再去四下里招募便可,反正战火纷飞的时代,流民几乎是无穷无尽,到处都有的。
虽然有些可惜亲手训练出来的上党军士卒,但既然已经投靠了林峰,那么需要牺牲的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去。
“主公放心,既然上党军随臣归顺,那么无论如何使用,都将是他们的荣耀。”
林峰听出来杨奉的回答有些文不对题,显然是两人之间的交流有了误会。
不过林峰不准备详细去给杨奉解释,而是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下去。
“如此甚好,戏先生的意思是命上党军诈做不满被欺压被歧视的现状,违抗上命强行返回上党郡内,到时近卫营会假做追击上党军,仅余亲卫营在大营之中,以引诱三联城守军出城来袭。”
说到这里,林峰轻哼了一声,用手指敲打着案几说道:“只要三联城守军真敢离城来攻,破城则易如反掌尔。”
暗中吁出一口胸中郁结之气,杨奉这才明白上党军仅仅需要做一次诱饵或者说演一出戏罢了。
“此事交给臣来办,必将万无一失,不负主公所托。”
杨奉起身单膝跪地,抱拳拱手向林峰表示忠心。
林峰很满意杨奉的表现,原本此计由戏志才在中军大帐议事之时说出更好,但戏志才认为杨奉初降,还是由林峰亲自向其表示看重,会令杨奉更加归心。
于是才会上演了帅帐中的这一幕。
杨奉离开帅帐之后,迈着小碎步急匆匆出了中军营盘,来到上党军的营寨大门口。
望着上党军的营寨大门,杨奉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略有些激动的心情。
此次如若能圆满完成林峰交代下来的任务,想来便可以在林营之中站稳脚跟。
以林营目前的发展势头,至不济也可以横扫北地,林峰到时便可以坐上北方之王的宝座。
界时水涨船高,杨奉的理想可不仅仅是担任一郡之太守,只要忠心耿耿兼劳苦功高,谁说他不能创下新的杨门氏家呢?
上党军诸将并未被林峰替换,此时的统领依然还是杨奉的铁杆心腹韩暹。
韩暹听到亲兵来报,杨奉已然来到他的帅帐之外时,端着肉汤正喝得痛快的他差点把手里的碗扔出去。
“太守大人,呃,杨大人怎么突然来到后营之中,莫非有什么重大变故发生?”
在脑子里翻江倒海思忖了半晌,韩暹突然将汤碗一把砸到了前来通禀的亲兵身上。
“特娘的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些把杨大人请进来,不,还是老子亲自出去迎接……”
话未说完,杨奉撩帘
走了进来。
“韩暹,说过你多少次了,不要动辄打骂手下士卒,都是自家兄弟,就你显得那么特殊?”
这个观点可不是杨奉自己的,这是他归降林营以来,屡次从林营将领口中听来的,林营之中几乎每人都知道这条规矩,据说是当初林峰起兵之时便传下来的练兵之法。
不管杨奉自己认不认可,但不耽误他拿来训斥韩暹。
韩暹急忙起身向杨奉迎过来:“大哥,你怎么有空过来了,你不是说最近一段时间让我少去找你,咱们俩最好谁也不接触谁,以免引起林营一方不必要的误会嘛。”
杨奉呵呵一笑,他对韩暹这名老部下还是十分放心的,就算上党军全军背叛了他,韩暹也会是留到最后的那一个人。
“有事,有正事找你商量,闲杂人等暂且回避。”
挥手将帐内其余人等轰出去,杨奉这才拉着韩暹坐到一旁,压低了声音将林峰的意思跟韩暹详细解释了一遍。
韩暹一听杨奉是过来让上党军演戏给三联城守军看的,当下连连点头。
“放心吧大哥,明天我就吩咐下去,找几个抗打的兄弟到前营故意挨一顿揍,然后借机让儿郎们假意闹腾一阵,等天一黑就迅速分散开来,打着火把返回羊头山那边,保证露不出半点破绽。”
杨奉满意地在韩暹肩上用力一拍:“好,大哥没看错你,你果然……”
“报!”
杨奉的话还没说完,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报声。
“启禀韩将军,后营军卒突然发生哗变,最少有两哨人马不声不响地脱掉盔甲扔掉兵器,跑回上党去了。”
杨奉与韩暹相互对视一眼,顿时傻了。
这特么什么意思?
命令还没下达,下属就已经开始配合,上党军中上传下达这么默契的吗?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韩暹突然用力一拍大腿:“坏了,真特娘有坏胚子把老子的兵给忽悠跑了。”
说完站起身来,韩暹顺手提起倚在桌案旁的腰刀,便要前往后军查看。
杨奉一把拉住了急赤白脸的韩暹。
“莫要着急,此事来得极好,你只需找人配合,略加散布跑了两哨人马的消息,上党军表现得必将更加自然,更加完美。”
韩暹挠挠脑袋:“可是如此一来,就要真的跑掉一部分军卒,到时候可没办法把这些真跑的人再找回来。”
杨奉阴沉沉一笑:“找不回来就找不回来,其实我早就想让主公把上党军彻底打散,再重新组建,如今正好顺水推舟,既完成了主公的嘱托,又化解了所有的猜疑,一举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