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营留下一万二千余人马在颜良的率领下继续围困卢奴城,褚燕则率领五千铁骑以卢奴为中心,自西向东呈螺旋状展开扫荡,将所有不愿放下武器归降的县镇一一拔除。
林峰在卢奴城下坐镇了两日,第三日清晨,下令点起号炮,出营讨敌要阵。
逢纪听闻城外林军黑山营再一次讨敌要阵,不由又是一阵苦笑。
卢奴城内最能打的蒋义渠,自从在中山边境第一次接触战中,被褚燕一枪挑飞了头盔之后,便再也不肯出阵与林军单挑。
是以自开战以来,林军没事就出阵讨战,明知道中山军不会有人应战,但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来逐步瓦解中山军的军心与士气。
没有派人去叫蒋义渠,逢纪亲身登上南城楼,扒着垛口向下观看。
他当然不是想要出城迎战,如果是审配、郭图两人,还真能上马与敌一战,逢纪是真不行,他算得上是真正的文弱书生,不说手无缚鸡之力,战斗力也顶多与普通人持平。
来到城门楼子上,逢纪就是想要验证一下这几天他心中的猜测。
自从探马来报林峰率军到达城外,林军一次城也没有攻过,蒋义渠对此颇为得意,认为拖得时间越长,河间与常山援军到达的机会越大,对城外的林军越不利。
逢纪当然不会如此盲目地信任袁绍,以他估计,恐怕现在河间与常山均已经自身难保,绝无可能向中山派出援军。
甚至由于林峰的到来,逢纪感觉常山的董昭与淳于琼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城下林军阵营中号炮连天,旌旗招展,憾天震地的军鼓声中,一哨装备精良的人马自阵门正中杀出,雁翅型分左右排开,压住了阵角。
随即,林峰胯下的呼雷豹一路小碎步从营盘中冲出,擎起掌中的宣花斧,用力在头顶舞动几圈,引起整个林军将士火山爆发般的呐喊。
“无敌!无敌!无敌!”
逢纪木然地望着城下林峰的表演,心中充满了苦涩。
就是眼前这位年仅弱冠的青年,却硬生生毁掉了他半生的心血。
原以为可以借助辅佐袁绍平定冀北,统一北方,完成青史留名中兴汉室的美名,却不料美梦尚未展开,便遭人辣手催花,碾碎了一切。
以林峰眼下的实力来推算,最多三到四年的时间,便可扫平幽州,届时携幽冀青三州之力,南下与诸侯争雄,那是何等令人血脉贲张的一幕。
太可惜了,逢纪是真想亲眼见到冀州兵马横扫天下的那一刻,可惜看不到了,冀州即将易手,只怪当初眼拙,错拜了庙门,加入了渤海阵营,而放弃了平原。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逢纪的心里活动,匆匆赶来的蒋义渠并不清楚,他趴在垛口向外观察片刻,转回身对逢纪说道:“元图先生,看样子今天林军便会再次攻城,末将这就去准备守城应用之器械。”
有气无力地点点头,逢纪又将目光投向了林峰。
年轻真好,可以肆无忌惮地展现自身的骄傲与自豪。
林峰催马来到离卢奴城墙一箭之地停下,仰头向上高声喊话。
“城上可是元图先生当面?”
逢纪手扶城墙探头出来,满面笑容地回答:“正是逢某,城下可是青州刺史林大人?”
林峰并不想与逢纪扯闲篇。
“元图先生,眼下形势已然明朗,本初再无一丝一毫的胜算。你又何苦为了虚无缥缈的希望而困守孤城。”
逢纪长叹一声:“希望总还是有的。”
“不,其实先生心里已经明了,本初此番必败无疑。”
“我家主公如今兵力或许不如林大人雄厚,但若能即时向幽州借兵,则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林峰哈哈大笑。
“元图先生何必再自欺欺人呢?实不相瞒,常山郡已经全面投诚,如今董昭与淳于琼皆愿重返朝堂,入平原觐见当今天子。”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董昭与淳于琼不在担任袁绍指派的官职,准备入平原接受汉献帝的策封。
入平原之后,见不见汉献帝,最终还不是在林峰手下为官吗?
逢纪拂袖变色:“林大人休要危言耸听,常山郡内拥有精兵两万,且董昭、淳于琼皆有王佐之材,你岂是你能轻言拿下之地?”
林峰摇摇头,并不辩驳。
他清楚逢纪知道这不是假话,逢纪也知道林峰知道他知道,但在两军阵前逢纪又如何肯涨林军的锐气灭自家的威风,自然拼了命也要否认这种消息。
“元图先生,峰此番前来,并不是要与你进行口舌之争,只是想劝你一句话,为了阖城百姓与军中士卒的性命着想,还是尽早开城投降才是上上之策。否则在我军层层围困之下,卢奴城必将化为人间炼狱,你又如何忍心让卢奴城上下无谓陪葬呢?”
逢纪听完林峰这番话,一时之间悲从中来,嗓子里似乎卡住了什么,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又何尝不知道,林峰说得都是实话。
现在优势在林军一方,人家并不需要冒险攻城,只需将卢奴城围困一两个月,当城中粮草耗尽之时,人人皆会化
身为恶魔,什么啖尸吮血易子而食只是普通,更加恐怖狰狞违悖人性的事情都会在城内发生。
双手颤抖着扶住城墙,逢纪突然向城下的林峰嘶声吼叫:“林致柔,难道你真忍心看着卢奴城全城上下尽皆惨死才肯善罢甘休吗?”
林峰当下面色一正:“此话从何说起?卢奴城上下命运皆在先生一言可决,却是与林某无太大关系。”
逢纪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鲜血捂都捂不住,从捂着口鼻的右手指缝里不断喷溅而出。
两旁的亲兵飞快地扶住逢纪,却被他用力甩开,满面鲜血地再次扑到垛口之处。
口中的鲜血是被激愤挤出的胸中积郁。
“林致柔,我若开城纳降,你可敢保证不会苛待中山百姓?”
“哈哈哈哈……”
林峰仰天大笑:“元图先生,若是没有你的阻止,恐怕中山百姓早就携家带口纷纷迁往清河、平原了吧?”
现如今天下百姓谁人不知,南方荆州能活命,北方平原是天堂。
天下诸侯中也只有林峰治下赋税最轻,徭役最少。
还真象林峰所说,如果不是逢纪与审配拼命想办法阻止治下百姓出行,袁绍三郡不说全部清空,但流失一半人口并不夸张。
逢纪再次缩回头来剧烈地咳嗽起来,这一次吐血吐得更多,城墙之上斑斑点点到处都是。
缓过来之后,再次挥手驱散围在他身边的亲兵,逢纪几次将半个身子探出垛口。
“林大人,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袁大人并不是输给了平原集团,而是输给了运气。若是当初在清河城不曾犹豫而挥军攻城,则眼下你我的形势必将倒转。”
林峰点点头:“我承认当时我有赌的成分,但是,最终的结果却是我赢了,不是吗?”
逢纪状似癫狂,甚至已经不再掩饰,面向林峰大声狂笑,口中喷溅的鲜血迎风飘荡,点点滴滴落在卢奴的城墙之下。
“林致柔,汝南袁氏四世三公,有大功德于社稷,望你日后一统冀州,切不可无故屠戮望族之后。”
不等林峰回应,逢纪扭头向身后不远处的亲兵高声喝喊:“我死之后,中山阖郡请降,不可再做无谓的牺牲。”
说完,逢纪双腿在城墙上用力一蹬,翻身从卢奴城头一跃而下。
半空中衣袂猎猎作响,同时伴随着逢纪仰天高呼:“天欲亡我,非战之罪也!”
啪!
一声沉闷的巨响,袁绍四大谋主之一,号称机智无双的逢纪身化血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