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止走进蘅芜苑,看那碧瓦青墙旁一株老石榴树枝叶繁茂,一颗颗青涩石榴缀满枝头,就仿佛在这院子里疯跑的孩童已经淌过的青涩时光,便不由想起幼时与程微一起玩耍吃果子的事来,心头掠过一丝怅然。
曾几何时,他们亲密无间,每当听到他的脚步声,总会有那么一个人满心欢喜的迎出来,因他而喜,因他而笑。
可如今,他却只能等在外头,由着丫鬟通传了。
“世子,姑娘请您进去。”听歌出来,冲韩止一福。
“嗯。”韩止点头示意,抬脚往里走,不知怎的,心里竟松了口气。
他快步走进去,迎上端坐于榻上的少女平静而冷然的面庞,那憋了半天的质问生生压了下去,勉强笑道“微表妹刚从太医署回来”
“还去了一趟玄清观。止表哥有事”
“呃,早上来看微表妹太过匆忙,都没顾上说几句话,所以再来看看。”
“多谢止表哥了,我没有大碍。”
这样干巴巴的对话让韩止实在接不下去,他扫了一眼侍立的婢女,心一横道“微表妹,我有些话想单独和你说”
程微示意欢颜等人退下去,静静看着韩止。
在这样的目光下,韩止忽然觉得他的怀疑毫无道理,偏偏又寻不到别的话题,脱口问道“微表妹,你与澈表哥是怎么回事儿”
程微眼神一沉,紧紧抿唇。
韩止有些慌,解释道“我,我就是听到一些关于你们不大好的议论,怕这些流言蜚语影响了微表妹,所以来提醒一下”
程微直接打断了韩止的话“止表哥从何处听到的”
她可以肯定,舒表弟是绝不会多嘴的。
“呃”
韩止有几分犹豫。
程微挑了挑眉“我明白了,看来这所谓的议论,止表哥是从大表嫂那里听到的了。”
“她就是胡说,我已经警告她了”
程微随意把玩着一个玛瑙小摆件,淡淡道“她没胡说。”
韩止一下子愣住。
程微抬眸看他“我从不会为自己做过的事撒谎,更何况,我与二哥,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少女说到这里,抬起下颏,露出骄傲而欢喜的笑“等二哥大好了,他会请皇上赐婚的。”
“微表妹”韩止瞪大了眼,像是看怪物似的看着程微,后退数步,“你,你莫非癔症了”
程微心头一阵烦闷。
她忧心二哥的身体,更忐忑二哥的生身父母会不会喜欢她,却没想到还要在这里应付韩止。
“止表哥是大夫不成”少女冷冷问。
韩止显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上前几步,身子前倾“微表妹,你和澈表哥是兄妹,怎么能成亲”
程微淡淡看他一眼“止表哥明明知道,从礼法上,在二哥自立门户的那一日起,我们早就不是兄妹关系了。”
“那又怎么样”激动之下,韩止捏紧拳头,“你们毕竟做了十几年的兄妹,就算现在礼法上没有关系,世人依然不会接受的”
程微冷笑“世人接不接受,与我何干”
韩止一怔,简直不敢相信程微如此叛经离道,不停摇头“如何没有关系你们这样,会被世人耻笑的”
程微站了起来,嘴角牵起一抹嘲弄“世人耻笑那我问问止表哥,当二哥在边西浴血奋战,为了除去西姜储君险些与其同归于尽时,你说的世人在哪里当我前赴长沽,为救万民彻夜不休时,那些世人又在哪里为世人流血、牺牲,所有人都认为天经地义,那世人怎么就容不得我们在一起若是世人如此,我又何须在乎世人”
少女的话掷地有声,韩止许久找不回言语,换得程微一个鄙夷的眼神“还是说,因为我是国公府的表姑娘,怕被世人耻笑的是止表哥”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韩止的反驳苍白无力,忍不住道,“我是怕祖母他们受不住”
明明是微表妹惊世骇俗,与澈表哥相恋不容于世,怎么说到最后,好像他才成了那个小人
“这些事就无须止表哥操心了。世人提起我,首先想到的是玄清观的玄微真人,就算丢脸,那也是我师父顶在前面。”程微抬头,揉揉额头,“止表哥,我已经很疲惫了,真的不想再与你争辩这些。多谢你来看我,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韩止沉默不语。
程微淡淡一笑“对了,止表哥回去后可以告诉大表嫂,她如今连你们院子门都出不了,就不必费这些心思了。我已经不是几年前的程微,她亦不是几年前的程瑶了。”
这时门外画眉的声音响起“姑娘,二奶奶她们过来了。”
画眉口中的二奶奶,正是上个月才刚过门的谢晓。
程微一听,正好松了口气,忙道“快请进来。”
片刻后一堆女眷涌进来,除了谢晓,还有韩秋华等人。
她们见到韩止,俱是一愣。
韩止脸发热,哪里还呆得住,赶忙告辞离去。
“哟,没想到大哥也在。早知道我们就该晚些来看微表姐。”三姑娘韩秋梦掩唇而笑,意有所指。
韩秋华瞪她一眼。
而程微连眼皮子都没抬。
韩秋梦自觉无趣,想到程微如今的身份地位,不再多言。
谢晓拉着程微的手笑道“你没事,那就太好了。”
程微请几人落座,有些抱歉“上个月我还在长沽,没赶上你的婚礼,实在是对不住。”
谢晓摆摆手,笑容可人“你是做大事的,救了那么多人命呢,我怎么会怪你,不过我的贺礼可不能少哦。呵呵,前些日子回娘家,提起你,大哥还佩服不已呢。”
说到这,谢晓语气一顿,自知失言。
大哥一定还喜欢程微的,不然后来怎么会一直低头喝闷酒呢
“微表妹,给我们讲讲你在长沽的事吧”韩秋华打圆场道。
蘅芜苑里,说笑声不断。
而等韩秋华等人走后,程微却一直忐忑不安。
不知道师父能不能从南安王那里看出什么端倪,竟不许她去,真是急煞人。
翌日清晨。
靑翎真人离开南安王府后,没有回道观,而是直接去了太医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