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那场车祸已经过去了几个月，日子平静地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小贤依然一如既往地陪着十六夜一起放学回家，但是明显地沉默了许多，更多的时候谁都没有想要去打破这种安静的环境，仅仅只是肩并着肩走在夕阳下。

就像是有意为彼此绕过尴尬的局面。

谁都还不能在几个月的今天轻松地说起那件事。

“十六夜，你暑假的时候要去干什么呢？”

因为是暑假的缘故，大家都已经安排好了行程，就算是一乘寺父母也要小贤出去玩一会才行。

“我爸妈本来也是要我出去玩的，我没乐意。”

小贤也点点头，“爸爸妈妈也是这么跟我讲的，但既然十六夜你要呆在家里的话，我就……”

“去吧。”小贤还没有说完，十六夜就接上了话头，“你该轻松一下。你也是，我也是。”

“是吗？”小贤的声音陡然低下来，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自讽的意味，听得十六夜的心一颤，“十六夜也是很难过的吧？”

小贤没等十六夜反应过来，就继续说，“虽然十六夜老是跟哥哥吵架，但是我知道，你们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哥哥死了，十六夜也很难过的吧，就像爸爸妈妈一样。

是啊，就像他们一样，哥哥不在了以后，一切就像是没了一个重要的环节，什么都没有办法连接的上那些断失的环节。

如果自己能够再聪明一点的话，如果自己也能和哥哥一样的话，也许就不会这样了吧。

于是他就像解脱一样地抬头看向夕阳，带着凉薄的轻笑，“如果死去的不是哥哥而是我的话，大家都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会好很多吧。”

那可是天才的哥哥啊，比自己又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十六夜的脚步一下子停下来，眼睛睁得老大“唰”地转过头盯着小贤。

小贤将眼神转回到十六夜身上，“十六夜？”

“你刚才说什么？”十六夜咬着牙，使劲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眼神有些凶狠的可怕。

“我……”

“我问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在说什么！”十六夜的声音突兀的大起来，在这个空寂无人的街道里显得特别的悲伤。

“呵……”十六夜像是为了缓解情绪般地呼出一口气，猛然扭过头，甩脱了小贤握着的手，“什么嘛，这算什么呀……”

十六夜很少有这么无措的时候。

小贤的脑海里突然闪出这样一句话，于是担心地拍拍她的肩。

“凭什么……”十六夜用手背遮住眼睛，泪从指缝里渗出来，“你以为自己是谁啊！说什么代替哥哥的话，大家都会好很多，真的是……太过分了。”

其实连十六夜自己都不是很清楚为什么自己会这样难过，只是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鼻子都酸酸的。

“呜呜……我算什么啊，说这样的话……”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别哭了。”小贤大概是没有看到过女孩子哭，尤其对象还是从小认识的十六夜，手脚都慌了。

莫名的，并不想要小贤看见自己的狼狈。

十六夜连正视小贤的勇气都没有，于是就拉着书包带子咬着唇跑回了家。

“砰”地一声，十六夜甩上了身后的家门。

“十六夜，回家了？……十六夜？”妈妈刚想打招呼，却看到一闪而逝的十六夜的身影。神无妈妈的眼中闪现一抹担忧，她分明看到了十六夜被风翻卷起的长发下有些红的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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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夜坐在房门前，小声的抽咽着。

在记忆里，连上一次都没有这样狼狈过。就好像把以往积压的所有负面情绪在听见小贤的话的一瞬间全部都宣泄出来，连收势都还来不及。

大概是因为小智的死，因为小贤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到他自己的身上，因为感到了自己的不被重视，所以她才会哭泣。

她从来都没有对他生过气，更不用说是因为他而哭泣。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她甚至是不想去面对那个抱着对周围所有人的歉意的小贤。她不知道要以怎样的姿态去面对他，所以只能借眼泪来逃离。

她并不敢去直视小贤的眼睛，那双好像蕴含了全世界的悲伤的紫黑色的眼睛，让她几欲崩溃，那是久违的心脏被握住般的窒息感，让她痛苦的喘不过气来。

如果可以，请别这样悲伤。

“十六夜，你没事吧？”神无妈妈敲敲门，听着门内的动静。

“我还好。”十六夜哑着声音，有气无力。

神无妈妈皱着眉刚要再说什么，却听到外面传来一声门铃响。

“叮咚……”

神无妈妈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决定去开门，毫无意外地看到门外扶着墙大口喘着气的小贤。

很显然，他是跑过来的。

“小贤，你们吵架了？”神无妈妈试探地问道，毕竟印象中两个孩子并没有吵过架。

“没……应该不算。”小贤缓过气来，“阿姨，我能进去看看十六夜么？”

“也好，阿姨现在要出去买菜，你们两个好好谈谈，吵架可不行。”

神无妈妈用手指抵着下巴，“不过，十六夜那孩子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了，你要小心，她可不好哄。”

小贤听话地点点头，这一点他早就知道了。

走到紧闭的房门前，小贤刚要抬手敲门，却又迟疑地收回手去。

“十六夜，真的很对不起，我不知到我说那样的话会让你这么难过，我只是觉得大家都很希望哥哥回来吧。”小贤说着说着，竟然也同样背靠着门坐下来，动作惊人的一致。

“也许现在看上去还好吧，可是之前妈妈一直会看着哥哥的照片哭，爸爸也总是叹气，就连十六夜也没有以前精神了，也不会来我家。”

“我总是不如哥哥那样聪明，再怎么努力也不行，所以一直以来就像是一个附带品，偶尔才会被提到。可是自从哥哥死了以后，妈妈就再也没笑过，我也很努力地拿过100分，可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我只是想要大家都开心起来而已。”

“……”

就在小贤以为话题就会这样沉默下去的时候，十六夜的声音隔着门板响起，有些遥远，“没有人会因为你去代替他就会高兴，至少……”

十六夜吸吸鼻子，红着眼眶接着说，“至少阿姨他们并不会因此而开心，我也是。”

“就算你再怎么强烈地祈求，也不会改变既定的事实。”

十六夜突然恶狠狠起来，“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和他关系好了，好到可以牺牲你去换回他？他又不是你，他不会哄我开心，也不会陪我一起玩，更不会天天接我放学只是因为担心我……别再这样想了。”

一乘寺贤，虽然你一直说自己比不上他，但是你的温柔又怎么会是他所及得上的。

“我知道了，”小贤叹了口气，“十六夜是为了这个在生气对吧，我不会再这样说了。所以，别生气了。”

十六夜靠在门上，从口中逸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好。”

我希望现在这个你，能够一直存在着，温柔着，善良着，永远都不要变。

小贤笑了笑，确保她冷静下来了以后，轻声说着再见。

离开的时候，小贤的笑容沉淀了下来。十六夜，即使你这样说让我确定了自己的价值，可是，你又怎么会知道，那些人私心里不会希望那个发生不幸的——不是哥哥呢？

那是谁也说不准的事情。

可是，我不想让你难过，所以还是不说好了。

你只要一直开心着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