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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后来，珞珞都清晰记得当时自己惊愕的表情，小海的妈妈竟然不是人类！

“你，你的妈妈……”珞珞呆滞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目瞪口呆指着全息影像结结巴巴话都说不完整。

“你好，请不要误会，我只是数据模型模拟出的AI而已，根据我的数据信息显示，他是我养大的，可从生物学的角度上说，我与他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妈妈这个词没有任何意义。”

全息影像组成的莲主动开口纠正，事实上她已经纠正过许多次，可小海就是坚决不改口，这让她很不解，既然是错误的，按照她的逻辑应该立刻纠正才对，为什么小海始终不肯纠正呢？

是因为心的区别吗？

“当然有意义，你只是还无法理解而已，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小海的语气很郑重，说完突然一把抓住珞珞的手腕，拉着她走到莲的面前，露出有些腼腆的笑容，“妈，你瞧，她是我女朋友，以后就是你的儿媳妇，你觉得怎么样，我的眼光是不是很赞？”

莲的全息影像转向珞珞：“从人类外形特征上看，的确很符合审美标准，但从繁殖的角度看她还太小，可以再等几年。”

前半句说的珞珞心中有点小喜滋滋，后半句则差点让她炸毛，连AI程序都说她小，还有没有天理了？

不过考虑到自己是来道歉的，珞珞还是控制住了脾气，用力甩开小海的手斥道：“说了一万遍，我不是你女朋友，更和什么乱七八糟儿媳妇没有关系，你再胡说八道，我立刻就走！”

“好好，我不说行了吧，就会耍小孩子脾气。诺，你不是要道歉吗？妈妈已经等你很久了呢。”小海努努嘴使了个眼色。

珞珞真是要疯了，既不接通讯又不回信息，一只在耍小孩子脾气的到底是谁？是她吗？还是某个未成年的臭小鬼！

深吸口气，珞珞决定暂时不和小海计较，反正道歉之后就谁也不欠谁的了，将手中的一束鲜艳如火的康乃馨递到莲面前郑重道：“阿姨，那天口不择言说了您的坏话，今天我是特地来道歉的，对不起，希望您能原谅。”

“这件事小海对我说过，我并不需要你的道歉，但如果道歉能让你的得到平静，我接受。另外，花很漂亮，谢谢。”

莲抬起由光组成的半透明的手，轻轻触碰着康乃馨那火红色的花瓣，虽然根本触摸不到，但她还是下意识这么做了，至于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数据库中的一段记忆吧。

这段记忆留下的时间是好几年前，那天家里的榨汁机坏掉了，由于要供小海上学，她从来都没有积蓄，更没有多余的钱再买一台新的榨汁机。

于是她揣着一兜零钱去了旧货市场，用这些钱外加半天打工，买回了一台二手手摇榨汁机。

怀抱着辛苦换来的榨汁机，踏着夕阳走上回家的路，她一路上都在微笑，笑得很欣慰，因为时间刚刚好，今天她的宝宝不会没有果汁喝。

在回来的路上，她路过一家花店，明明已经没有钱，可她还是在花店门口驻足了片刻，望着花架上的红色康乃馨，感觉真的好美好美，美的让人沉醉。

店家小妹以为她要买花，便问她要哪一种，她摇摇头没有说话，最后看了一眼那美丽的康乃馨转身离开，从此再也没有来过。

美丽何必一定要拥有，看一眼，将美丽永远留在心中，便已经足够。

今天，时隔许多年，这份记忆中美丽终于再次出现在了眼前，距离是如此之近，触手可及，而且真正属于她，可她却再也不可能摸得到。

不知道为什么，回顾这段记忆，再看着面前美丽的红色康乃馨，莲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她无法形容这种感觉，更不明白这感觉从何而来，却真真实实存在着，也许，是数据模型模拟出的那2%和3%的人格和情绪在起作用吧。

“莲，你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的愿望实现了。”莲在数据核心中轻轻地对自己说，对那个不是自己的自己说。

如果曾经那个不是自己的自己，能够亲眼看到这束康乃馨，一定会露出开心满足的笑容吧，就像记忆中那个自己，怀抱着刚刚买来的榨汁机，驻足于花架前露出的笑容一样。

珞珞能看出莲很喜欢这束康乃馨，便将其放在黑箱主机上，然后揪着小海的衣服将他拉到厨房，没办法，房间太小了，也只有厨房距离远点。

探头看了看外面，确认应该不会被听到，珞珞才压低声音问：“到底怎么回事？你必须给我说清楚！”

直到现在她还是满头雾水，根本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如果不弄清楚，她敢肯定自己绝对睡不着觉。

“哦，我以前没给你说过吗？我的妈妈是机器人。”小海说的很自然，就好像本该如此。

可珞珞却不淡定了，刚拔高音量就连忙捂住嘴，再次压低声音道：“你说什么？你的妈妈是机器人？机器人怎么可能生孩子？还有她现在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是全息影像？”

“机器人当然不可能生孩子，这件事要从我五岁那年说起……”小海一边洗水果，一边给珞珞讲述自己的故事，从自己的生生父母因为意外遇难开始，一直讲到莲过期被回收，虽然讲得很简略，但其中蕴含的感情，却绝非普通的故事所能比拟。

“现在你明白了吧，我是被妈妈捡来的，如果没有妈妈，我可能早就已经在黑暗寒冷的角落里冻死了，是妈妈救了我，给了我这个家，养我长大，供我上学，我的一切都是她给予的，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小海说着，眼圈有些发红，他抬起袖子擦擦眼角，重新露出阳光般的笑容。

听完小海的讲述，珞珞不知不觉也湿了眼眶，呆呆站在那里，兀自沉浸在这段长达十年的故事之中。

她感觉自己仿佛真的进入了时间的长廊，逆行而上来到了十个月前小海和莲分别的那天，看到了并无血缘甚至物种不同的母子两，坐在桌前吹蜡烛切蛋糕，看到了那蛋糕上手牵手却被切断的果酱小人，看到了莲流着泪叮嘱小海要坚强地活下去，看到了莲站在回收车前挥泪告别。

继续顺着长廊往前走，两侧都是小海和莲生活的一幕幕，有酸有甜有苦有乐，却无一例外充满温馨和幸福，也许这个家真的很小很小，却承载了太多太多的记忆。

最后，她在时间长廊的尽头，看到了那个寒冷的雨夜，看到了蹲在墙角无助哭泣的小海，看到了风雨中走来的莲，看到了莲拉起小海的手，听到了莲对小海说：“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妈妈，你就是我的宝宝，好不好？”

“对不起。”珞珞低下头，声音很低很内疚，这次是真正发自内心的道歉，对莲的道歉，也是对小海的道歉。

同为公共服务类机器人，莲和小梦是多么相似啊，很穷很苦，却一直能微笑着面对生活，用心去爱着身边的人，这种爱，让人心醉，也让人心疼。

经历过小梦的事情后，珞珞就对公共服务类机器人有了一种特殊的感情，这份感情中有尊敬也有同情，但更多的则是认同和感动。

“妈妈已经接受你的道歉了，她原谅你了，所以我也原谅你，今后我们还是好朋友。”小海朝珞珞笑笑，打开橱柜，从里面抱出一个很旧却很干净的手摇榨汁机，兴致勃勃道，“这就是妈妈给我榨果汁的榨汁机，用了好几年呢，今天我用它给你榨果汁，庆祝我们和好如初。”

“嗯。”珞珞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点头，这一刻她仿佛从小海身上看到了莲的影子，也终于明白了小海为什么那么钟爱果汁，不是因为馋或者孩子气，而是因为果汁的意义于他不同。

将处理好的水果放进榨汁机中，盖上封盖，小海握住摇杆咯咯吱吱开始摇动，清甜的汁液立刻被挤了出来。

片刻后，果汁榨好，小海将其分成三杯，递给珞珞一杯，然后端着另外两杯跑到客厅，将其中一杯放在黑箱主机上，放在美丽的红色康乃馨旁边，高兴地说：“妈妈，珞珞，我们一起喝好不好？”

莲张了张口想说自己没法喝也不用喝，可是看着面前的康乃馨和果汁，回忆着数据库中那个曾经的自己站在花架前的笑容，回忆着那一次次榨果汁时小海蹲在旁边期待的眼神，她忽然发现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最后，莲还是点了点头，用双手虚握住杯子。

小海笑了，笑得很开心，十五岁生日那天，也就是和莲分别那天，未完成的愿望终于实现了，虽然实现得晚了些，但他真的很满足。

珞珞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捧起杯子抿了一口，很甜，是幸福的味道。

PS:PS：没错，就是幸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