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 S

11月17日午

按照约定，昨夜应该是小圆打扫庭院，可我回来后却发现庭院没有被打扫，我并不打算因此去责备她，既然机器人对人类总是很宽容，为什么不对同类更宽容些呢？反正我还在，我来打扫就行了。

之所以将这件事特别记录，是因为整整一早上，小圆都显得心不在焉，甚至可以说是失魂落魄。

清晨叫孩子们起床的时候她被门槛绊倒，领孩子们跑步的时候一头撞在了树上，吃早饭的时候打碎了盘子，刚才我叫她的时候毫无反应，直到我拍她的肩膀才受惊似的抬起了头。

当时她的眼神和表情都很奇怪，给人一种很无助的感觉，我问她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可她却摇摇头强笑着说没事。

真的没事吗？我觉得她在说谎，她肯定有什么事，否则不可能变成这幅样子！

可是，令我很不解的是，她才刚来没多久，作为一台刚刚开始自己生命的机器人，她能有什么事呢？

——星的系统日志第35页

用过午饭，星扶着凛在林间散步，不得不说，虽然新时代的汽车都是用电，旧时代污染环境的尾气已然不存在，但这里的空气还是比城市中干净许多。

除了常青树，其它树木都已叶落枝枯，就像是一只只被剥掉外壳的机械之手，只有粗怪冷硬的骨化钢骨骼伸向天空，也许，它们是想抓住春天吧！

可惜，四季不因它们的愿望而改变，时间不因它们的留恋而停滞，它们终究会被寒冷剥掉外壳露出本质，它们留不住春天。

幸运的是，它们可以等来下一个春天，待到春暖花开时，它们将重新迸发新芽枝繁叶茂，重新变得生机勃勃，融入一片盎然的春色之中。

可是，机器人呢？

风起微寒，雪落无声，安静的林间只有星和凛的脚步声在轻轻回荡，让这片沉睡的小世界多了几分鲜活。

“又飘雪了。”凛挽着星的手臂，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习惯了这个动作，不再为此而感到羞涩或者尴尬。

伸出右手，任由雪花落在她纤细的指尖，融化成晶莹透明的水珠，映着阳光闪烁出五颜六色的绚烂光芒。

虽然她看不见，但通过指尖那微微的凉意，她能感觉到雪花的生命，这生命是如此短暂，却同样能演绎出一曲刻骨铭心的和弦。

“嗯，小雪而已，你冷不冷？”星帮凛紧了紧围巾，仰头望向天空，天空还算晴朗，阳光下零零星星的雪花在风中飞舞，边缘镀上一层金边，美丽极了。

“我不冷，怎么会冷呢？”凛收回手反问，是啊怎么会冷呢？被机械男仆无微不至照顾的这么好，连围巾都不忘记帮她带上，怎么会感觉到冷呢？

不论身体还是心里，都一点也感觉不到冷，也许冬天还要持续很久，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凛却感觉自己心里已是春暖花开。

“早上珞珞给我发了信息，为了兑现诺言，她今天不得不陪小海去看电影，你猜猜是什么片？”星还记得信息的内容，字里行间中都透着无奈和纠结，再加上那一串串炸雷抓狂的表情符号，他能想象出珞珞当时的心情。

“恐怖片？”凛几乎想也没想就做出了回答，这让星感觉很不可思议。

“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也给你发信息了？”星不明白凛为什么猜得这么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女人的直觉？

他还记得博士说过，女人的直觉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有一次博士藏了瓶老酒，还一口没喝呢就被妻子找到没收，博士每次说起这件事都特别纳闷，不明白妻子是怎么发现并找到的，最后只能归咎于女人的直觉。

“我又看不见，珞珞给我发信息有什么用？”凛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任何懊丧，自从身边有了星，就好像漆黑的世界中出现了一颗星星，指引着她找到前进的路，所以现在对她而言，黑暗不再可怕，相反黑暗中的那颗星星让她感觉格外安心。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星真的很想弄明白，如果能从凛这里明白女人的直觉，说不定还能帮到博士呢。

凛嘴角悄然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小海在追求珞珞对吧，而男生追求女生的一个手段就是请女生看恐怖片，你想想电影院的环境，黑漆漆的，突然出现特别可怕的画面，女生的第一反应会是什么？”

星想象了一下凛描述的画面：“会尖叫。”

凛脚步一滞，似乎是被星突然的迟钝给噎着了，摇摇头道：“尖叫的确没错，但你就不会想点别的更符合环境的吗？你再仔细想想，黑暗，恐怖，旁边有个男生，而且是熟悉的男生，如果你是女生，你的本能反应是什么？”

星在系统中构造出电影院的环境，并将自己想象成女生，一番模拟后恍然大悟：“会钻进男生怀里，至少会紧紧抱住男生的胳膊！”

这里不得不提新时代的电影，由于科技发展，全息技术已经普及，个人终端的全息技术相对普通，电影院的全息技术要高级许多，坐在巨大的球形放映厅中，不用戴头盔，就能直接用肉眼看到周围三百六十度的立体全息影像。

这种全息电影的优点很明显，影像几乎可以乱真，实现真正的身临其境，效果是过去3D电影远远无法企及的。

当然，缺点也显而易见，那就是太逼真导致恐怖片真的很吓人，当恐怖场面出现的时候，视角会与主角相同，直接出现在观众面前。

“终于猜对了，看来你还不算太迟钝。珞珞的胆子很小，肯定会被吓得整场尖叫，抱住一切能够紧紧抱住的东西，不过……”凛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古怪。

“不过什么？”星问。

“不过珞珞胆小，小海的胆子就大吗？听你对他的描述，他就是个半大的少年，我在想他会不会把自己坑进去。”凛想象着珞珞和小海紧紧缩在一起瑟瑟发抖的画面，忍不住再次笑了出来。

“还真有可能，下午我发信息问问。”星也笑了，通过短暂的接触，他觉得小海是个很不错的人，很可爱很活宝，和珞珞简直天生一对。

“哦对了，中午小圆是不是没来吃饭，我听孩子们议论说小圆今天很奇怪，清晨跑步还撞树上了，是吗？”凛仰起头问。

星收起笑容肃然点点头道：“整整一早上她都很奇怪，各种心不在焉，就好像失了魂的木偶。”

“怎么会呢？昨晚她来找我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啊。”凛记得昨晚和小圆交流的每一句话，当时小圆的情绪很正常，还恶作剧作弄她呢。

“小圆昨晚去找你？什么时候？在哪？”星连忙询问，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有些不对劲，自然而然联想到了那天晚上小梦无意识记录的奇怪梦游。

凛不疑有他，将昨夜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末了询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星并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了好一会才道：“本来没什么不对，但和上次那件事联系起来就有点不对劲了。”

说完，星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完完整整讲给凛听，凛听完后也沉默了，身为LAI总裁龙先生的女儿，身为LAI曾经的回收员，她对机器人的了解远比普通人多。

正常情况下，机器人绝不可能出现记忆缺失，更不可能出现无意识无控制的行为，如果这种情况真的发生，就证明机器人本身出问题了，而且是出了大问题，很有可能涉及量化心灵构架的稳定性！

“如果一次出现在院长办公室楼下是巧合，那么两次就绝对不是巧合，所以我认为小圆的异常不是无意识行为，而是有明确目的的行为。”星的声音低沉且满含疑惑。

“她的目的地是院长办公室？”凛问。

“嗯，应该是。”星点点头。

凛的语气突然变得很淡然很轻松，就像从春天提前吹来的风：“既然如此，那我们今晚悄悄在院长办公室等她吧，不论如何，我都不想退货。”

“我也不想……”

人心都是肉长的，机械之心也是温柔的，相处了这么多天，不止他和她，孩子们也都对小圆产生了感情。

虽然这份感情还并不深，至少远远无法和小梦十年扎下的根相比，但同样是难以割舍的，如果强行割舍，只会让孩子们再次感受到失去的痛，孩子们的伤口还远远没有愈合，千万别让他们小小的心灵再次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