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灯层层叠叠垂饰而下, 年轻男人站在灯光中心,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的领襟, 银色表链斯文得体地垂落, 一身笔挺的燕尾服衬出窄瘦腰腹。
单是他站在一处,自成一道风景, 不少名媛捏着装饰华美的羽毛扇, 遮掩着脸颊偷偷打量他。
她们自然知道, 这个极品男人被范小姐钦定了, 不管内心多么躁动, 她们必须按耐住自己的心思, 不能过于主动接触。
但女人们对梦中情人的憧憬是不可理喻的, 她们一边警告自己不要越界, 一边又控制不住自己,找各种理由待在陆慕深所在的这一层楼。
看到这一群豪放的男男女女还玩起了“不要脸”的传扑克游戏,略微保守的名媛们脸庞发烫, 也没有上楼避开, 而是拿了一杯红酒晃荡在周围。
挽着琳琅手臂的名媛就是其中之一。
她的家族跟王朝影视有紧密的合作,本人也奉命相陪贺先生的新夫人。她毕竟是个十八岁的少女,又对温柔体贴的俊美男人没有抵抗力, 从陆慕深一出现她的芳心就沦陷了, 漫不经心应付着琳琅,目光却在一路追随着男神,硬是拖着贵客往人群中心跑。
少女的意图是再直白不过了。
她渴望得到男神的注视,哪怕仅仅只是一眼。
此时, 名媛少女愣愣看着旁边,高大的阴影突然覆盖下来。她一见钟情的男人有着初恋般干净的脸庞,不会显得过分精致女气,眉眼的棱角折着淡淡的锋锐。他置身灯光下,微微闭着眼,睫毛长得竟有些乖巧,不像是财经杂志上雷厉风行的男人。
“啊——”
名媛少女无意识叫了一声。
被声音惊扰的人缓缓睁开了眼。
由于角度问题,陆慕深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琳琅,而是捂着嘴惊讶无比的名媛少女。因为被打断,他这一眼没有伪装,斜斜地瞟过去,瞳孔是深邃的黑,冷淡得厉害。少女感觉心口坠下千斤,喘不过气来。
几乎就在同时,男人的冷漠消失无踪,换成了惊吓的神色,快得让少女以为方才只是幻觉。
因为她这一叫,把人“吓”到了,连带惊吓到了在美人唇上留恋的红桃国王。
方形纸牌飘然落下。
毫无间隔。
琳琅反应过来,立马推开了人。
陆慕深沾到了糖霜,根本不计较她击在胸膛的劲儿。
就这点小奶猫的力气,连他一只胳膊都推不倒。
“抱歉。”
年轻男人用他欺骗性的脸庞与嘶哑的声线迷惑了在场的女客,“我以为是……”
他愧疚的话没说完,旁人自动替他圆了谎。
一听男友开口,极度声控的范黎瞬间败在了水波般温柔的嗓音中,连一些衣服细节的破绽也忽略了。所以,范小姐的矛头喜闻乐见指向了琳琅,觉得她就是故意的,哪里不去,非要围在这里,还让陆慕深认错了吻错人!
她有心想发火,却见琳琅掏出手帕,厌恶擦了擦嘴,啪的一声砸垃圾桶里了。
众人顿时不敢吭声了。
范黎倒是很不爽,她痴缠了陆慕深那么久,也只是得了几个无关紧要的拥抱,细想之下,全是礼节上的客套。关于这点,陆慕深说是为了珍惜她,想在婚后好好爱护她,范黎一开始感动得不得了,然而时间一长,她不禁怀疑其自己的魅力。
她这么一个成熟性感的大美人天天在他面前招摇,哪个正常男人就没半点冲动?
可陆慕深就是能坐怀不乱,工作起来半点眼神都不往她身上瞟!
“我先去吃点东西。”
作为无辜遭殃的路人,琳琅冷下脸,也不接陆慕深的道歉,转身就上了二楼。名媛少女才有些慌了,这是要真追究起来,源头是自己,如果不是她拉着人往里面跑,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万一贺董事长知道是她的缘故,她肯定要挨批!
名媛少女苦着脸追上琳琅,试图安抚人。
“怎么了?受委屈了?”
贺董事长正端着一杯红酒跟人说话,见琳琅上来了,他说了声抱歉,让小张继续洽谈,迈开长腿朝她走来。男人游刃有余周旋在各色人群之中,观察力敏锐惊人,他注意到神色惊慌的少女,又瞧了瞧琳琅失去些许唇釉光泽的嘴唇。
跟普通的毛头小子不一样,贺语冰没有选择追根究底,他只是取出了西装口袋的一块丝绸方巾,折了角,指腹抵着下巴,用最光滑的一面轻轻拭擦她剩余的口红,“你涂得不太均匀,我给你重新粉刷一遍。”
忧郁的琳琅被他逗笑了,“什么粉刷呀,我又不是墙。”
“好,你不是墙,你是贺语冰的南墙,撞死了也不撒手。”爸爸哄着她。
名媛少女目瞪口呆。
这……老夫少妻这么宠的吗?
对她来说,贺董事长就是那种超级严谨老派的长辈级人物,更别说他跟自家的爷爷都能同起同坐,年轻小辈在他面前像老鼠一样,得踮起脚扒着墙根走。她不知道别人是什么想法,反正她看见贺董事长就不自觉挺直肩膀,就像是乖乖听训的小学生。
更令人惊悚的是,她眼睁睁见证了这个古板男人从西装里掏出一管口红。
活生生的口红!
不是一支泛着金属光泽的名贵钢笔,也不是复古的旧怀表,而是一管绝版的红丝绒口红!
男人做这一切已经足够熟练,尾指的指腹按着唇,替人均匀晕开红釉。
路过的侍者特意等了一会,很贴心递过来沾湿的纸巾,方便他擦手。
“谢谢。”贺董事长颔首致谢,又冲着风中凌乱的少女说了声失陪,便拥着琳琅往餐饮区走去。
接下来的订婚典礼很简单,双方各自宣誓一番,交换订婚戒指,晚宴就开始了。说是宴会,其实大家心知肚明,这又是一场强强联手的商业会谈,因此他们很识趣不去打扰赌王的私人聚会。
私人的晚餐设在开阔的顶楼,人数不超过二十人,泾渭分明划成两拨,一边是高谈阔论的大家长们,一边是出来见识活跃气氛的富二代们。
老赌王一身得体的白色西装,五十多岁,精神还算好。他是老来得女,两口子对范黎宠得很,连带着对女婿也爱屋及乌。
现在两人订婚了,差不多要尘埃落定了,老赌王就迫不及待为女婿铺路了,“年轻人有冲劲是好,就是太欠缺考虑了,都没考虑到方方面面。语冰啊,要是这小子有什么冒犯的地方,我替他向你道歉,你大人有大量,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近日天鹭传媒动作频频,与王朝影视硝烟四起,颇有些王不见王的阵势。观战的老赌王都有些心惊胆跳,头发又掉了几把。这女婿还是想得太简单了,怎么能贸然跟贺语冰这个疯子对上?十年前,这姓贺的就是出了名的神经病,神挡杀神,魔挡杀魔,道上得称一声小病爷。
现在小病爷变成了严谨内敛的贺先生,老赌王更不敢去赌他的疯狂还剩下几分,只能拉下老脸,提前息事宁人。他还真怕贺语冰把人搞残了,女儿那么喜欢陆慕深,还不得哭死!
贺语冰同样举起了酒杯,遥遥对着,没有碰杯,淡笑着说,“这做生意的,谁不是摸着石头过河呢?多摔几个跟头就好,摔疼了,就知道什么不该碰了。”
老赌王的脸微微绿了。
这就是不肯翻篇的意思了?
陪同的名媛少女不太自然转过头,她怎么觉得贺董事长话中有话,是故意针对陆慕深呢?难道他知道一楼发生的事情?
老赌王还想争取一把,他年轻到近乎嚣张的女婿率先做出回复,“贺董事长说得对,不摔几个跟头,怎么知道传奇能不能打破的呢?”
“敬你年轻的野心。”传奇的眼中不起波澜,涵养极好。
“同敬。”后来追上的陆语冰毫不示弱。
“嘭——”
在琳琅的面前,玻璃杯清脆地相碰,男人们不再废话,一饮而尽。
不动声色的较量往往彰显着男人的气度与荷尔蒙魅力,旁观的女客们目眩神迷。
“撕啦——”
突然间,西装料子被刺破的声音钻入每一个人的神经,随即漫开一股血腥味。
出手的是一个持着餐刀的侍者,他原本要偷袭琳琅的,被贺语冰发现,瞬间推开了人,自己反而受了伤。
富豪们大多养尊处优,尤其是少男少女,没有直面过这样的惊险,一个个呆成鹌鹑,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琳琅腰间收紧,被隔了两个坐席的陆慕深猛地扯到了怀里,他一手护着她,长腿一踢椅子,正好卡住了侍者的膝盖,剧烈的疼痛让偷袭者抽搐着弯腰。
贺语冰看准时机,一把拧折侍者的手,将他按倒在地,餐刀同时被踢到桌脚底,泛着森冷的光。
“这、这是怎么回事?”老赌王惊得撑桌站起来,惊怒不已,“谁放这种人进来的?”
贺语冰的背上被划了一个口子,血淋淋的,骇人得很。众人脸色难看,他们可没有贺董事长的身手,反应快,躲过了致命伤,这一刀要是落到他们头上,简直不可想象!
人群开始骚动,好几个往门口移动,准备呼救,陆慕深又踢了一个椅子,阻了去路。
大家怒目而视,他不惧,冷笑道,“你们信不信,你们一出去,被射成筛子?这里可是境外,死了都不一定有人给你们收尸!”
众人稍稍冷静下来,年长的思考着如何全身而退,而年轻人的关注点总是与众不同,他们目光怪异盯着陆慕深。
都说危机见深情,这个刚刚订婚的男人不应该去护着他的未婚妻吗?
范黎的脸色极为难看。
但陆慕深不在意,他见琳琅毫发无损,就松开了人,走到贺语冰的旁边。
“咔嚓——”
他把侍者的另一只手也卸了,为了防止人痛叫出声,他还特意塞了两块餐巾纸。比起同龄人的手足无措,他显得沉稳狠辣。
“这里我来审问,对面的柜子有纱布跟止痛药。”
贺语冰没有坚持,他是一个清醒又理智的男人,向来以大局为重,即使是接受情敌的帮助,他要用最短的时间解决麻烦。
“别让他死了。”
贺董事长声色阴寒狠戾,在众人面前头一回撕开了严谨得体的面具。
陆慕深看了眼一号情敌,又看了眼扶着他唇色苍白的女人,若不是贺语冰反应迅速,这一刀就扎她心脏上了。
先前还剑拔弩张的男人们第一次达成默契。
年轻的二号情敌嘴角噙着薄凉的笑。
“放心,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好好招待他上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