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帕特纳姆堡,萝丝与伊丽莎白二人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火车。
火车机头如同一个巨大的黑色怪兽停靠在站台上,浑身充满着铁一般的力量,它身后的车厢则统一刷成明艳而漂亮的蓝白相间的色彩。
这是最新冶炼与铸造技术的结晶。它拥有更强更有效率的动力,更坚固更安全的机体,几乎每一辆新的车头与上一辆相比都有所改进。
随着一声汽笛声响,这个庞然大物开始缓慢移动,当它驶出站台不久就开始加速,然后驰骋在北热那亚的丘陵地带。
这条路线已经运营了将近一年的时间。铁路与火车毕竟是新鲜事物,铁路沿线上每个月都有人不幸被火车撞死,沿线被撞死撞伤的牲畜更多,铁路公司为此支付不少赔偿金,然而仍然阻挡不了人们对于火车的热爱。
凡是从北方陆路往普瓦图去的商旅,或者从普瓦图北去的旅者,他们的首选便是火车,甚至一些想去贾维亚行省的北方人也愿意先乘座火车到普瓦图,然后从那里沿着海岸线去目的地,反而更快。
这种便捷和较为舒适的旅行方式已经被人们接受,他们节约的不仅是时间,还有金钱。
这也缩短了时间和空间上的距离,加强了南北热那亚以至与北方各省的联系,也极大地促进了南北经贸往来。
这条路线的成功,促成原本就处在矿区的帕特纳姆堡有成为热那亚北方经济重镇的趋势。许多人在这里定居置业。
它是北方人南下的第一站,也是南方人离开南方北上的最后落脚点,同时这也让热那亚人雄心勃勃地计划将热那亚所有的城市通过铁路连接起来。
修建铁路本身就是一种投资拉动经济和就业,包括促进税收增长等内在动力需要。
资本总是寻利的,热那亚在1832年三级会议就确定了要逐渐取消了内部各地之间林立的关卡和投资商贸壁垒,形成统一的市场和统一的税制税率,这对掀起资本投资新兴产业的热潮也起到了重要作用,而投资的兴起又反过来加速要求破除一切不符合资本主义需求的法令。
与铁路相关的,采矿业、冶炼业、金属加工以及高性能蒸汽机及其相关产业的得到了极大发展,进而也带动了相关服务业的发展,吸纳了大量人口的就业。
科瓦尔家族先前投资的矿业,从背负银行沉重利息突然间身价百倍。
这个家族将手中不重要的矿区全部高价转让,偿还了银行贷款,筹措大量资金,仅保留了少数几个富矿,并效仿肖恩的产业布局,也加入到了这场投资盛宴。
这虽然不免与肖恩的产业产生竞争,但市场需求太大,足以让科瓦尔家族在北方人大资本反应过来之前赢得一席之地。
这是肖恩在圣城时与科瓦尔伯爵亲自敲定的事,银行家西耶斯在这当中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两家其实形成了双寡头竞争的局面,当然现在主要以肖恩为主,科瓦尔家族为辅,双方共同排斥第三方竞争者。
事实上,在未来相当长的时期内,不仅是火车头的铸造技术,还是铁路筑路技术,康氏铁路与康氏动力都处于领先水平。
火车冒着黑烟,在原野上奔驰,两侧整齐的农田和草地上的牛羊迅速后退。
许多第一乘座火车的乘客都在惊呼这种新式交通工具的伟大和新奇,而那些本地人则用鄙夷的眼神看着这些少见多怪的外乡人,尤其是那些北方人。
伊丽莎白也在大呼小叫起来,甚至将脑袋探出窗外,一不小心将自己的帽子被风吹走。
一千多公里疲劳而漫长的旅行,也不能让她安分下来。
这也是萝丝第一次乘座火车,她包了贵宾车厢的一个包厢,可以关上门躺下来睡觉,不受外人打扰。
毕竟从帕特纳姆堡坐火车到普瓦图,加上沿途停靠,也要将近2个白天的时间。而由于照明技术和铁路信号技术的落后,为了安全,此时的火车在夜间是不开行的,长途旅客不得不在车上过夜。
火车行至伯尔尼时,有个穿着铁路警察制服的男人来到贵宾车厢检票。
这个警察装备着一把短剑和一把手枪,他仔细检查了每一个人的车票和身份证明,有时候还会简单询问可疑的外省乘客来热那亚有何贵干。
他虽然笑容可掬,但任谁也能看出来这个人其实十分严肃认真,即便那些出身上流社会的乘客也乖乖配合。
“小姐,请出示您的身份证!”
警察对站在包厢外走廊上的伊丽莎白说道。
“身份证?那是什么?”伊丽莎白的疑问,足足让这位警察愣了三分钟。
“就是证明你身份的文件,一般是由你居住地的警察局签发!”警察耐着性子说道,“抱歉,我的职责就是抓捕逃犯,防止坏份子在火车上作案,检查乘客的身份证是我的基本职责。”
“哦,我的身份文件丢了,被小偷偷走了。”伊丽莎白恍然道,“先生,你不会因此逮捕我吧?”
她无辜的眼神让警察有点心软。警察道:“小姐,你是一个人乘座火车。”
“不,我还有一个同伴。”伊丽莎白指着关着门的包厢道。
警察敲了三声后,推开包厢门。站在他身后的伊丽莎白仿佛看见一件可怕的事。
她所认识的那位富有正义感的英俊先生消失了,站在包厢里的是一位妙龄女郎。
萝丝已将男式礼帽取下,露出一头柔软的栗色微卷长发,用发夹简单地绾在脑后。
洗去易容的粉末,展现出她精致的脸蛋和白天鹅般的脖颈。
她换上了她曾极喜爱的一套浅色小花的淡蓝色连衣裙,腰上系着一条黄色的丝带,领口位置有一圈蕾丝花边作为装饰。
她身材高挑而不缺柔美,气质灵动而美丽,又具有一股一般年轻女子很少拥有的英气。
在伊丽莎白目瞪口呆的目光中,萝丝将自己的身份证明递给警察。她当年“流落”到维希镇时,曾在那里办过身份证明,维希镇人口名册上有她的名字。
“萝丝-科蒂,您是普瓦图维希镇人?住在玫瑰园?”警察疑惑道。
“正如你所见,警官先生!”萝丝道。
“请不要误会,小姐。在热那亚,还没有人敢冒充维希镇人,尤其是住在玫瑰园的人。”警察肃然起敬,“事实上,您的名字出现在一个名单里。”
“什么名单?”萝丝好奇地问。
“你恐怕不知道,我们铁路警察虽然归行省警察厅管,但我们跟洛基山伯爵很有渊源。事实上,我曾经是前民防军的一名下士,伯爵永远是我们的指挥官。”
这位警官没有直言相告,但他的暗示让萝丝很快就明白,这些铁路警察恐怕大多是由前民防军退役士兵集体转隶而来,这些人天然就是肖恩的拥护者。这些人当然知道普瓦图维希镇的玫瑰园意味着什么。
也由此可见,肖恩这几年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她。
这位警官将身份证明还给萝丝,敬了个礼就离开了。萝丝知道,她现身热那亚的消息,很快会被送到肖恩的面前。
伊丽莎白很是失望,她感觉自己的情感受到了严重的欺骗,她趴在卧铺上大哭着,哭的很伤心。
这一路南下,她已经将扮作男子的萝丝当作了依靠,甚至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情愫,然而真相击碎了她虚幻的梦想。
这个世界太可怕了,到处都是欺骗。
萝丝根本就没有劝她,拿起一本书津津有味地读着。
“你为什么不哄哄我?”伊丽莎白哭了阵子,觉得很没意思,坐了起来。
“凭什么?”萝丝将目光从书本上抬起来。
伊丽莎白真想说就凭自己是尊贵的公主殿下,但真正离开了皇宫,她才发现自己除了身份,一文不值。
即便是火车上那些提着竹篮售卖食物和廉价小玩意的小女孩和小男孩,也比她坚强和独立的多。
“你不是好人!”伊丽莎白气鼓鼓地说道,“只有坏人才会改头换面骗人。”
“哦……”萝丝放下书本,“在格萨尔城,我也看到一个可怜虫也曾经改头换面过。我的公主殿下!”
伊丽莎白惊恐地叫道:“你……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高傲、任性、无知,还有面对困难时的茫然,你身上每一处都写着高人一等和不谙世事这两个词。”萝丝毫不留情面地说道,“这是豪门特产,尤其是皇宫里的出品最佳。”
“你……你……是……嫉妒!”伊丽莎白终于找到一个词为自己辩护。
“不,是你嫉妒我才是啊。”萝丝笑道。
“你这个骗子有什么值得我嫉妒的?”伊丽莎白质问道。
“独立、自强还有自由,我不需要别人提供保护,也不会面对困难时像只小鹌鹑一样哭哭啼啼的!”萝丝的直言不讳让伊丽莎白很是受伤。
伊丽莎白瞪着萝丝看了好一会儿,颓然道:“你就是一个骗子。”
“你说的对,欺骗是我的职业!但你的父亲可不会这么痛快地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