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星人自我感觉还是比较善良的，至少她没有直接点出这里是虚拟世界的事实。话说如果是真的地球，她自然不可能做出什么大屠杀之类的事情，任何联邦公民都不能做，不然就会受到联邦法庭严厉的制裁。

当然了，虽然这次没有什么“直接或间接杀死虚拟空间的高级生命体会导致任务失败”的限制，但她还是不会对任何人类下杀手的。虽然嘴上老说什么愚蠢的人类，脆弱的蝼蚁之类，但这些生物富有活力、朝气，学习能力和潜力都非常强，而且他们还多了一种——怎么说呢，最起码她在联邦人身上从没见到过——特殊的气场或品质，不论是张梦遥，朱瑜，夏柔，修斯特，赵明博，甚至是程落雪、张凯华这种人，身上都有的。

她或许可以称这种品质为……凝聚。

是的，就是一种名为凝聚的力量。

星际联邦幅员辽阔，疆域横跨十三星系，国土面积涵盖超过一亿颗行星，四千万颗恒星，公民种族多种多样，虽然兰姆人最多，但其他奇形怪状的人种也不少，她甚至见过一种罕见的变形虫人，外形就像一滩半透明的粘稠液体，但却能说会道，感情丰富，还可以变化成各种各样的形状，拟态能力极强，在国防军事中具有极其特殊而重要的作用。

但也正是因为种族的多样化，张美丽始终觉得，联邦公民之间缺少一种可以把所有人聚合在一起的力量，就是那种所谓的民族凝聚力、向心力，正是他们所缺少的。

现在星际联邦称霸宇宙，几乎没有哪种势力可以与之匹敌，侵略各种异种星球的时候也是所向披靡，有时候偶尔吃几场小小的败仗，最终也一样能获得胜利。各种各样的人才辈出，国力强盛，物质极大丰富，社会财富积累越来越多，经过几十万个恒星年的发展，星际联邦现在如日中天，正处于她的全盛期。

然而……地球人不是有句话叫“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吗，万一星际联邦度过了全盛期，开始走下坡路了呢？万一那时候再有个什么新兴的宇宙势力，那星际联邦会不会变成被侵略、被奴役的那一方？

到了那时候，现在勉强聚拢在一起的联邦公民们，能够拧成一股绳赶走侵略者吗？

想想都觉得可笑，就连现在，联邦都从不乏各种非兰姆种人组成的地下*势力，而一旦战争爆发，各个种族当然是以自己种族的利益为先，兰姆人不可能为其他人种考虑，其他人种也不可能为兰姆人做出牺牲。

就好像一头艾尔芒多巨兽和一个兰姆人同时掉下悬崖，让她选择救兰姆人？开玩笑呢。

然而，这种各自为政的局面是肯定会出现的，似乎也就预示了星际联邦在遭到强有力的外部势力打击时，所必然迎来的败亡结局。

这些事情对于她来说太高深，思考的时候也太痛苦，在来到地球虚拟空间以前，她从没想过这些事。

然而，当她领略到那种存在于每个人类内心深处的、根深蒂固的凝聚力之后，她先是震撼，而后是不安，直到最近，才开始进行反思。

地球上的人类文明，由于只有人类一种高级智慧生命，这种身为万物灵长的骄傲是与生具来的。

然而总有一天，人类的科技会发展到足以与天外文明对话的程度，那个时候，当他们不得不面对来自于另一个种族的侵略的时候，他们就会发现，局限于种族内部的、所谓的国与国之间的斗争是多么的渺小而可笑，为种族存亡而战，才是人类最终要面对的抉择。

但是，正因为有这种深深镌刻在骨子里的凝聚力在，她可以想象，如果有高级外星势力来犯，人类或许会不敌、会失败，但他们绝对不会屈服，也绝对不会被打散，这种世代相传的凝聚力是支撑他们不断向前行走的动力和支柱。

她甚至都脑补出了一部人类如何在强权外星势力的严酷打压下苟且求存、卧薪尝胆，建立各种地下根据地和起义军，不断斗争，不断抗战，直到最后赶走侵略者赢得独立的英雄史诗。

就好像她目前所生活的、距离最近的这个名为华夏的民族，这是她所见过最为坚韧不拔、凝聚力最强的一个人类民族，但看这个国家是现在地球上仅存的历史最悠久的古国就知道了。没有哪个民族比这个民族更宽厚、更坚韧，生命力更强。

百年多前，几乎是整个世界一起来打压欺凌这个古老而痛苦的民族，旁边那个令人恶心的岛国还妄图真正占领这个国度，可华夏依旧挺过来了，并且发展得越来越好。

张美丽有理由相信，在未来的有朝一日，当人类进入到星际文明的时候，华夏民族必将是整个人类对抗外星势力的中流砥柱，也许开始时科技力量会有所不足，但最后带领整个人类打败侵略者重获自由的，以定会是这个民族的人。

——也正因如此，张美丽在面对这些愚蠢的人类的时候，态度越来越平和，有时候甚至都会有种感动和敬佩的感觉。

正因如此，她虽然嘴上常说“愚蠢的人类”什么的，内心深处其实并没有对这个脆弱却坚韧的种族抱有任何不敬的心理（拜鼻孔教教众除外！），更别提什么屠杀之类的了。

虽说科技啊制度啊各方面都比人类强，但要是打持久战，还真就不一定能打赢人家。

不过，即便如此，张美丽也还是坚持自己那套说法。

毕竟这次来虚拟空间也算是旅游的，她不想搞得太麻烦，一听到要走法律程序还得打官司，她就一个头两个大，下手教训张凯华一顿也就是了，没必要搞那么多。

张梦遥在那边深深叹了口气。

他这些天一直努力避免去想这件事，他当然知道外星人终究是要回联邦的，会永远地离开地球，也永远地离开他。

在联邦进入休眠舱之前，他曾经做了个决定，决定舍弃在地球的一切，追随张美丽回去星际联邦。反正他在地球的生活也是一眼可以望到头的，富足的生活，优渥的工作，平淡的人生……老妈还有大哥可以奉养，如果他去了星际联邦，那样一个以无垠星海为舞台的广阔天地，他就能一展抱负了吧。

这其中是否也隐藏着他对这个外星大怪兽的复杂情愫，他自己也不知道。

可毕竟还只是个又天真而且不成熟的想法，他甚至完全不敢跟张美丽吐露。

他甚至也不想去考虑如果有办法回星际联邦，那么抛弃了人类身份的他，该如何在星际联邦生存下去。

他张梦遥只是个普通的男人，遇到难以抉择的大事的时候，难免会产生尽量回避、逃避、能拖一时是一时的想法。然而今天，这个抉择似乎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让他不得不去面对。即使他最终决定不跟张美丽回去，他也舍不得离开她。

——如果张二哥知道自己甚至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而只是一段超脑编写的数据，那或许这一切烦恼就都没有了。

“……咳。”张梦遥勉强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故作轻松实际非常忐忑地问道，“那美丽你是怎么打算的？想揍他一顿然后就回联邦吗？”

顿了顿，他深吸一口气，接着道：“你就这样就回去？你怎样回去？你在这边如何善后？一个大活人是不可能凭空消失的，如果你想出个车祸弄个假死之类的事情出来，我觉得老妈还有外公外婆他们会哭死的。”

张美丽眯了眯眼睛，对他这种有点质问的语气颇为不满，但考虑到眼前这人其实只是一段数据的悲惨事实，心里又有了点怜悯的情绪，就把那句“这里就是个虚拟空间老娘拍拍屁股说回去就回去了善什么后啊”咽了回去。

“我自有安排，这个你不用管，而且我至少要等看完了怪兽电音才会走。”她严肃地说，“我不会让任何人为我去死的，哪怕是哭死也不。”

张二哥有点无语，但随即就有一种既被逗乐了又有点想哭的复杂心情涌了上来。

——啊啊啊他就是舍不得这样又囧又萌又可爱的外星妹子啊！

张梦遥纠结了一会，觉得多愁善感不是自己的风格，还是努力回到目前的事情上来，于是说道：“可是你就甘心？你揍完张凯华就潇洒地回星际联邦，他养好了伤可是会继续逍遥快活，继续干点这样那样的坏事，活得各种滋润，你真的想这样吗老妹儿？”

张美丽皱着眉，拿到嘴边的火腿也放下了，她有点小诧异地看了张二哥一眼，不说话。

话说，她还真的很少见到这个愚蠢的人类对什么事情这么坚持呢。

就这么想让她走那个什么见鬼的法律程序？为什么这么不想让他揍那个张凯华一顿？

外星人就开始皱着眉苦思冥想，最后终于得出了一个答案，那就是，这家伙父子亲情泛滥了，即使他爹干了再多坏事，那也还是他爹，他宁肯让他爹去坐牢，也不想眼睁睁看着他被揍得半身不遂。

唔……虽然她自己从未享受过一天的父爱母爱，但这种心情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于是外星人看向张二少的眼神就有点诡异了。

“……好吧，那你说说该怎么办。”张美丽终于决定妥协一次，语气颇有点不好，“先说一句，不许耽误太多时间，我很忙的，像你们那种什么官司一打就是一年，那我还不如去揍他一顿。”

张梦遥眼睛亮了。

张美丽就又想起件事来，于是又说：“不过你最好注意一下，这件事可能和那个姓程的女人有关。”

“哈？”张梦遥愕然，“你是说程……”

“女儿。”张美丽说，“我曾听那个偷窥的男人给张凯华打电话的时候说过，张凯华靠卖闺女挣了钱，这显然不可能是我。”

张梦遥傻眼：“可、可是……那个落、程——她不是早就进了劳教所了吗！咱们来美国的时候那事也不过就过去了一个月，难道这么短的时间里张凯华又用了什么手段……不能吧，他要是这么神通广大，现在还能做清洁工？”

张美丽点了点头：“所以你查的时候要尽可能小心，也许会牵扯到别的势力。”

“我知道了。”张二哥难得严肃地点了点头。

之后，张梦遥就给修斯特打了电话，说了一下事情经过，并表示他们兄妹俩估计是不能赶去洛杉矶参加首映式了，非常抱歉什么的。

修斯特对这件事非常震惊并且关注，可他实在是太忙了，没法抽身过来华盛顿，于是当即就派了最得力的一名助理飞过来协助调查，并且提议利用他的关系，先找希尔顿集团的上层把张凯华开了再说。

张梦遥的意思当然是先不要打草惊蛇。